夏寿心里暗恨,好事轮不到自己,抓人杀人这样的恶人倒是让自己来做!
“是。”
夏寿退下,偷偷白了王忠一眼。
庆熙帝长叹一声,无比疲惫。
“老天啊老天,朕何等虔心,为何要给朕这么多不孝的子孙......”
此时太子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而萧牧闭着眼睛,只装做没有听到。他素来不逢迎庆熙帝。
没有得到回应的庆熙帝有些不满,啪的一声将身边的一个玉盏摔得粉碎。
二人这才磕头道:“父皇息怒。”
“连堂堂亲王都敢害,下一步要干什么,弑君吗!你们谁要这个皇位?朕现在就让给他!省得他在这里机关算尽,用尽心机!”
“都是容郡王等不孝之徒,儿臣等唯父皇马首是瞻也!”
“马首是瞻......朕不用你们马首是瞻!只求你们记得朕还是你们的老父亲,朕就要去给三清磕头,说他们显灵了!太子退下吧!”
太子一怔,抬起头来茫然地看向庆熙帝。
“朕让你退下,听不懂吗!”
“是!是!儿臣告退......”
太子爬起来,踉跄着跑了出去。
事情到此,应该就结束了吧......
......
庆熙帝拉开帷幔,从高台上缓缓走了下来。
目光阴沉,宛如正在等待猎物的苍鹰,阴森而锐利,透着可怕的杀气。
他脸色铁青,缓缓走到跪着的萧牧面前,一把捏起萧牧的下巴。
“看着朕!”
萧牧目光并未躲闪,平和而坚定地直视着庆熙帝。
庆熙帝心头一颤,他不但没有从萧牧眼中看到他想要的惊恐,自己的气势反而弱了几分。
“这几天,你算计张安国,算计四郎,算计太子,算计朕,汴京多少人都被你给算计了,想干什么,造反吗!”
看着庆熙帝恨不能活吞了自己的表情,哪里有一点父亲的样子。
萧牧心里一阵心寒。
他此刻什么也没想,只是在想,他原来一直没有父亲。
他眸中拂过一丝委屈,缓缓道:“父皇是对这个案子的结果有什么不满么?”
“一场三部会审,你几乎操纵了全场,不是明摆着算计四郎和太子,又是为了什么?你为了他们,不惜动摇朝局,更不惜连朕也算计了去!”
当收到会审的案宗的时候,庆熙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原来不知不觉也被萧牧算计去了。
萧牧要的就是让他开口召开三部会审,而且他算准了自己疑心深重,必然会派“自己人”张安国去旁听。
“父皇认为,儿臣不应该算计太子和容郡王么?是他们要害死儿臣的啊......”
萧牧眼眶一红,哽咽起来。
“如今是儿臣回来了,可要是回不来呢?事情就这样了结了么?他们是您的孩子,儿臣就不是吗?”
庆熙帝脸色一僵。
“您说儿臣不顾及江山社稷,难道他们谋划淹杀百余口朝廷大员,就是为了江山社稷吗?死儿臣一命不足惜,可他们害的还有奉旨出使北疆的使团啊,万一这百余口人全都葬身黄河,谁去谈判?谈判不成,雁门关破,父皇您还能站在这里问罪儿臣吗?为什么真正危害国家的人您不追究,偏偏要抓住儿臣一个受害者不放呢?”
或许是对庆熙帝再也不抱一丝关于父亲的任何期望,萧牧的语气始终都很平和,却已然像一把刀子一样,狠狠戳痛了庆熙帝的心。
他不觉地将手放下了。
“您生气,到底是因为儿臣不顾江山社稷,还是因为儿臣为了报仇将您也算计了进去?真正的幕后主使是谁,父皇您比谁都清楚,儿臣顾全大局,不愿弄得天下震动,才将事情卡在容郡王这里,难道儿臣真的是不顾江山社稷,只为一己私欲的人吗?真正为了一己私欲不惜葬送整个国家的是谁,难道父皇您真的不清楚吗!”
庆熙帝脸色苍白无比,一项能言善辩的他此刻面对萧牧,却只有瞠目结舌的份儿。
“儿臣今日饶太子一命,不仅是为了大周江山稳定,更是为了父皇您。二十七年了,儿臣在您眼里,可曾有一日是被您当亲生儿子对待过?二哥在世,您提拔儿臣,不过是把儿臣当作一个制衡二哥的棋子。二哥已死,您又拿儿臣来制衡太子,有时候儿臣自己都怀疑,儿臣是不是您亲生的......儿臣一直都在强迫着自己去想您对儿臣的好,可怎么想也想不出来,好像儿臣真的没有父亲,真的没有......”
“你信不信朕现在就杀了你。”
萧牧无比平和的眼神看着庆熙帝,竟然有些许不屑。
“您敢吗?”
尽管如今是萧牧跪在地上,仰视着庆熙帝,但二人的气势,却恰恰反了过来。
庆熙帝丝毫没有居高临下的威严,反而像极一个穷途末路的老人。
萧牧入主内阁,把控三部九卿,更有孙河掌管步军衙门,武亲王在关中,窦廷熹在江北,萧牧一旦出事,两个大省立刻就能起兵勤王。
更别说或许河西还有萧牧的势力......
他终于看出萧牧的野心了。
这么多年,他猜忌了这么多人,提防了这么多人,唯独没有地方过萧牧。
就这样让他手握了数省的军政大权,就这样让他威胁到自己。
萧牧目光始终平和,尽管野心暴露,也未曾惊慌。
他蛰伏这么多年,取得庆熙帝的信任,就是为了权力。
如今不是他不能篡位,而是他不愿意背负弑君的骂名而已。
他缓缓起身,看着庆熙帝。
“父皇,承认吧,您真的老了,但这一切,不都是您自找的么?咱们萧家,骨肉飘零,您手上沾了多少萧家的血。”
他无视着脸色苍白的庆熙帝,行礼离开。
庆熙帝突然瘫软在地,看着那扇前方那扇朱红的宫门,看了许久。
此时日薄西山,夕阳照进大殿,刺痛了他垂老的双眸,他下意识躲闪了一下,但阳光已经照进整个大殿,他又该往何处躲藏呢?只能任由夕阳将他苍老佝偻的身躯笼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