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椒儿是赌气离家出走的。
她在生妈妈的气。
因为她要找爸爸。
是人都有爸爸、妈妈,父精母血才得以孕育出人这个万物之精灵。
但胡椒儿只有妈妈,没有爸爸。至少在她的记忆里从来没见过爸爸是什么样子。
孩提时,见别的孩子都有爸爸,她也吵着跟妈妈要爸爸。妈妈说:“你爸爸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从九岁时她有些懂事了,悄悄问妈妈:“爸爸——他死了吗?”妈妈第一次对她发火,厉声说:“胡说!你爸爸还活着,谁也害不死他!”她害怕了,不敢再问,但心里想:“那爸爸为什么总不回来?又有什么坏人要害他呢?”
十四岁时,她更懂事了。某天一本正经问妈妈:“爸爸是不是个坏人?”妈妈吃惊地反问:“你怎么会想到问这个问题?”她说:“是好人你怎么一直不肯告诉我他是谁?在哪里?只有坏人才不敢见人呢!”
妈妈脸色黯然,幽地说:“他是个项天立地的英雄,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但被奸人暗害,现在求生不得,求死不甘。你若知道了他的情况,不慎张扬出去,就会害了他的性命。”说着淌下两行清泪。
她是个几乎没有眼泪的女人。
她是个使江湖豪杰闻风丧胆的女魔头!
但是现在居然哭了,哭得很伤心。
胡椒儿震惊了,省悟到爸爸身上有一个极其悲惨的故事。同时也感到说不出的自豪和亢奋:自己有一位大英雄的爸爸!
她更加发愤地修习武功,为的是营救爸爸,杀尽暗害爸爸的奸人。
她的武功都是妈妈亲授。
她十八岁了,出落得象雨后芙蓉、月下海棠,美极娇极,只是辣味太浓,就象她的名字一样------胡椒儿。
她武功也已大成,妈妈骄傲地说:“凭你的身手,江湖上已少敌手了!”
不料她接口说:“那我要走了!”
妈妈吃惊地问:“去哪里?
她坚决地说:“营救爸爸!”
妈妈吓了一跳;忙说:“胡说,凭你这点三脚猫的本事,还能营救你爸爸?只怕连自己的小命也保不住呢!”
她反驳说:“你刚才还说我的身手江湖上已少有敌手了呢!”
妈妈愕然,无言以对。
普天下的母亲都以为自己的儿女是最聪明最能干的,却又为儿女干一些诸如切菜、上街买东西这样的小事放心不下。
可怜天下父母心!
妈妈讲不出道理就发火了,厉声说:“你的武功是我教的,连我都救不了你爸爸,你又算得了什么?”
她横下心,顶撞说:“那是因为你胆小怕死,没把爸爸的安危放在心上……”话没说完,左颊上已挨了热辣辣的一巴掌。这是她第一次挨妈妈的打,躲不了,也不想躲,只是怔怔地望着妈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妈妈凄厉地说:“我胆小怕死?我没把他的安危放在心上?不,你不明白,他是我最心爱的人,只要能救他,我宁愿死一千次!一万次!但我救不了他,我第一次感到自己的虚弱无力。也许这是天意,非人力所能挽回!”
胡椒儿一声不吭,暗中却已下了决心。
第二天清晨她便私下出走了,带了一包金子,也拿走了妈妈的宝剑一墨玉剑。
墨玉剑通体漆黑,柔若丝带,硬赛精钢,削金断玉,锋利无比、是武林中三大神器之一;另两样是冷月刀、金刚圈。
她把墨玉剑束在腰上,骑匹天青马,一溜烟就跑了,连书信都没留下一封。
没有父亲的孤女总会得到加倍的母爱。
娇宠的女儿没有一个不是任性的。
她心中有气,一路上免不了惹事生非:偷了几个恃富骄人的富商的金银,出了几个酸不溜秋的秀才的洋相,还杀了几个不长眼的劫道毛贼,昨天还捉弄了鸿宾楼四女。
她和四女并无梁子,只是看着她们妖妖娆娆的样子不顺眼,听了她们妄自尊大的名字不舒服。心道:“大乔、小乔、玉环、飞燕,都是古时美人的名字,凭你们也配?我都只敢叫胡椒儿呢!”妈妈说她长得漂亮,她也自信长得漂亮,根本没把四女放在眼里。
当四女被胡椒粉呛得咳嗽流泪不止时,她正藏在客栈外面的一棵高树上偷看,得意非凡,差点笑出声来,好不容易オ忍住了。但当她下树准备离去时,却发现肩头斜挂着的包袱不见了,不觉暗暗吃惊。
包袱里有着十多两黄金,这倒并不重要,了不起做次妙手空空儿就可补回来。麻烦的是里面还放着她替换的衣服,包括两套中衣裤头,若落到外人尤其是男子手中,岂不羞煞人吗?
心中一急,就想找回来。她估计是在适才打斗时遗失的,所以四女才回房去,便跃入院内寻找,但找遍每个角落,不见包袱踪影。她这才想起,就在自己戏弄四女后跃出围墙之际曾感到背上有阵凉风刮过,当时并不在意,现在想来定是有人用刀剑割断包袱绳索,盗走了包袱,那阵凉风就是刀头剑锋划出的。
她悔恨不已,只怪自已得意忘形,一时失察,以致中了奸人狡计。同时也暗暗发狠骂道:“日后若被姑娘撞上了,非用墨玉剑在他身上捅几个窟隆不可!”
失了钱物,客栈是真个住不成了,只得歇宿在郊外一座破庙里。这是座荒废色久的城隍庙,四壁破败,屋顶千疮百孔,城隍和小鬼的塑象外面彩绘驳落,露出一处处泥身,祥子十分寒她躺在城隍象前的神案上。
她躺在城隍象前的神案上,只见月光从破顶颓墙中射入,照得庙内阴惨惨的。再听野外风声呼呼,还夹着一声两声鸟鸣兽啼,更觉森森骇人,不觉打了个冷顫。
她虽然也算是江湖儿女,而且身怀上乘武功,但却是初入江湖。在家时母亲呵护备至,锦衣玉食,丫环侍候,比富贵人家小姐还尊贵娇惯些,几曾见过这等孤凄空寂的景象?所以胆子比寻常小儿女也大不了多少。
她在神案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不觉想起妈妈来了,心道:“我不辞而别,妈妈一定急坏了。想来她此时也定然难以入眠,牵挂着我。正是两处明月,一般心思呢!”想到这里,眼角旁渗出两颗晶莹的泪水,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轻微而急促的脚步声。她听得明白,这是两个夜行人的脚步声,轻功只在二流,而且正朝破庙而来。她不明真相,不敢轻举妄动,便轻轻跃起,藏到了城隍象的背后,却又从城隍腋下的空档里偷偷看着外面的动静。
一会儿,庙里闪进两个人来。
胡椒儿在暗处,两人在明处,由暗观明,看得十分清楚:两人都穿黑色紧身衣裤,身体都很壮实,但一个高些,一个矮些。高的相貌也还端正,只是带几分苦相,矮个头则满脸疙瘩,一颗硕大的狮子鼻十分引人注目。
矮个头沉声问:“你说清楚些,柬帖是怎么弄丢的?”兴许是鼻子大的原因,声音低沉但宏亮,象是海螺,蛮好听的。
高个头似乎有些慌张,说话结结巴巴的:“我、我也说不上来,在、在城外我还检查过,好、好、好……”半天也“好”不出下文来。矮个头截住他的话头说:“在城外还好好的,是不是?说下去!”
“但进城不久再看时,已经丢了。”垂头丧气,看来他个头虽长得高,但却没用,怕那矮个头。
矮个头冷笑说:“进城不久?八成去了玉春院,去会你那叫什么小白菜的相好了吧?”两眼炯炯,十分凶恶。
“没、没有。”高个头想抵赖,但一看副对方凶神恶煞的样子,就不敢说假话了,“去、去过,但出门时我看过,柬帖真的还好、好、好……”又“好”不下去了。真弄不明白,他既然逢“好必定卡住,又为什么偏偏喜欢用这个字。
胡椒儿听得滑稽,用手使劲按住嘴巴,这才勉强忍住了笑。
矮个头摆了摆手,制止对方说下去,问:“你好好想想,是否发现过什么可疑的人?金钱帮势力遍及全国,不可能俯首贴耳任人宰割。”
胡椒儿暗道:“原来他们想对付金钱帮,这可不容易。妈妈说过,金钱帮是当今江湖上三大帮会之一呢!”
高个头思素良久,忽然若有所悟,高兴地说:“想、想起来了,定是她!
矮个头急问:“是谁?”
“是、是个女子,古、古、古……”想说“古古怪怪的”,却在“古”字上卡住了,象是青蛙叫。胡椒儿听说是个女子,精神一振,暗道:“江湖上女能人真不少哩,且听他讲是个怎样的泼辣货!”
高个头说:“漂、漂亮极了,水灵得象、象根嫩葱,红、红衣裤,黑大氅,风、风骚得紧,真够、够味!”这是个好色之徒,说到漂亮女子就一付魂不守舍的样子。
胡椒儿吃了一惊:“这、这不是在说我吗?怎么把一笔胡涂帐栽到了我头上?”再听下去就清楚了
高个头又说:“我、我在稻香居酒楼吃饭,她、她就坐在我邻桌上。
胡椒儿确是在稻香居酒楼吃的午饭,却没注意到高个头这个夯货想不到对方不仅看到了自己,还怀疑是自己偷了他的柬帖。
矮个头冷冷说:“看到了漂亮小妞就失了魂,老毛病不改终于误了主人的大事。”
高个头咽了口唾沫,说:“这、这小妞实在有味,我盯着她看,那白嫩的皮肤,喷喷,实在有味。”连说两次“实在有味”,还啧喷赞叹,口气淫荡猥亵。
胡椒儿勃然大怒,恨不得立时把他宰了,只是想听听他们的阴谋,才生生忍下了。
矮个子说:“柬帖必须找回来。你明天再去稻香居酒楼,兴许那女子还会来的。”
高个子说:“她敢再来,让她尝尝我小青蛇高老三的厉害!”
两人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就一起离开了城隍庙。
胡椒儿大为兴奋,睡意全消。她本是个刁蛮任性的姑娘,听得高、矮二人设计擒她,顿时想起关云长单刀赴会的故事、冷笑道:“我明天偏要一闯稻香居,看你们有什么本事擒我!”越想越得意,竟忘了荒郊古庙的冷清,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胡椒儿性急,大清早便进了稻香居酒楼。
稻香居是徐州著名的酒楼,取名于南宋大词人辛弃疾《西江月》词中的名句:“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即此可见其雅。
这里是酒楼,要到午时之后客人才络绎到来,而此时刚是已时,所以偌大的楼上稀稀拉拉地只有十多位酒客。这都是些酒鬼,清晨瘾发,所以一早就来了。
胡椒儿上楼后环视全场,没发现高、矮二人,便挑了个居中的位子坐下了。オ坐下,一位眉清目秀的店小二迎了过来满面笑容地回;“女客官,您要酒呀、菜呀、还是米饭、面条?小店备有各地名酒,软硬兼备;又有南北名菜,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水里游的,应有尽有;更有各式点心包子、面条、馄饨、水饺、汤圆、粽子、米糕;单是汤圆,成的有鲜肉馅、牛肉馅、鱼肉馅、虾肉馅、蟹黄馅,甜的有豆沙馅、芝麻馅、果仁馅、蜜饯馅、猪油白糖馅、桂花枣泥馅。客官您要哪样?”他一口气吐出来,口齿十分伶俐。
胡椒儿早上起来还滴水未进,肚子早饿得咕咕直叫,偏偏店小二重点介绍的汤圆又是她最爱吃的,平时三天两头缠着妈妈做。当然,妈妈做的那种店里不可能有:需采集春、夏、秋、冬四季鲜花十二种,而且都必须是花开三天内的花瓣,然后用上等蜂蜜浸九天,再以天山雪鸡的胸脯肉、云南金蛙的腿肉、杭州鲋鱼的背肉、太湖大闸蟹的蟹黄,最后加上昆仑山的猴头、太行山的香蕈、天目山的蘑菇、武夷山的金针作料,均匀搅摔,三蒸三晒,装坛封存,三年后取出作馅子,则香、甜脆、清、肥,入口即化,妙不可言。但此时饥不择食,随便来那一种汤圆都能吞下三大碗。
可是她身边没有钱,十几两金子被人偷走了。她知道,稻香居是上等酒楼,来的多有风雅之士如果自己吃后赖帐,实在大失面子,所以忍住饥饿对店小二说:“我等人,待会再叫酒菜。”店小二见她人物秀丽,服色华贵,自然想不到她是因囊中羞涩而不敢点菜,谦恭地一笑退下,不一会儿又送上一杯热腾腾的香茗。胡椒儿揭开茶盖,见茶水碧绿,香气扑鼻,一片片柔嫩的茶叶上长满细细的茸毛,识得是特等洞庭山碧螺春,名贵得很,倒也高兴,便一面慢慢品尝香茗,一面细细观赏墙上的书画,以此来打发时间
只见正中墙上挂一幅丈二立轴,画的是数株墨竹,笔力雄健,构图精心,那竹枝节宛如天成,绿叶也合自然,虽高仅数尺,却有万丈凌云之勢,显然作者乃胸有成竹,一气阿成。她妈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家中藏有历代书画家的许多珍品,她从小耳濡目染,又得妈妈耳提面命,自然也精于此道,当即赞叹声:“好!”
细一看,画的左下角还有一行小字题跋,看后暗道:“幸亏没有看走了眼,否则日后告诉妈妈,准被妈妈笑话呢!
原来此画乃北宋第一才子苏轼所画,苏轼博学多能,诗词文俱是大家。此外书法列于苏、黄、米、蔡之首,绘画师法表兄文同,是墨竹画派代表,那么这幅墨竹图自然是好的。
再看其他字画,却发现了一个道理。左墙是一首《阳关曲》,题为《中秋词》:
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
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右墙是一首《浣溪沙》:
簌簌衣巾落枣花,村南村北响缲车。
牛衣古柳卖黄瓜。
酒困路长唯欲睡,日高人渴谩思茶。
敲门试问野人家。
竟都是苏轼的词作!
她不解其意,正想问店小二,却听得临窗而坐的两位秀才相公正在高谈阔论。
一位说:“东坡知徐州两年,治秋洪,抗春旱,活民不计其数,真是功德无量,难怪徐州男女老幼至今铭记不忘。”
另一位说:“他还办学校,教礼义,垂风化之范,开愚昧之智,这个功劳比起治洪抗旱来,更加难以量数。你看,就是这酒楼之上都张挂着东坡书画,何其风雅!”
胡椒儿这才明了酒楼上挂的都是东坡作品的原因,却是徐州百姓不忘其仁政教化的恩泽。不禁暗暗感叹,心想:“东坡生前才大难用,两度遭贬,远窜海南,但死后却一直活在百姓心中,可见公道自在人心。奸人虽能得逞于一时,最终自有是非曲直大白于世的一天!”这样一想,营救父亲的决心又添了几分。
正在这时,门外进来一白袍年青人,眉目俊秀,神态飘逸,大有玉树临风的气概。他环顾四座后,竟舍弃空桌,迳直走向中央的酒桌,大刺刺地坐在胡椒儿对面。
胡椒儿瞟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她业已看出,此人目光湛湛,功力不凡,定是武林中人,却不知为何堪堪地要坐在自己对面。
白袍男子虽然正对胡椒儿,却视若不见,脸色木然。胡椒儿冷哼一声,心道:“好了不起吗?你瞧不起我,我也瞧不起你呢!”心里这么想,眼睛却不由自主地老去留神他的一举一动。
只见他对店小二说:“来一盘糖醋鳜鱼、一盘红烧鸭掌盘、牛肉炒韭菜花、一盘葱油香爆鸡丁,外加一瓶五粮液、一碗桂花枣泥汤圆。”
小二答应一声下去,不一会儿,四菜流水价搬了上来,还有汤圆和酒,香气四溢。
这下可苦了胡椒儿。她本党腹饥,一杯香茶下肚后,腹中更是咕咕直叫,此时闻到酒菜香气,更催动得食欲如潮,滚滚不可忍耐。
偏偏那白袍男子吃相特别,每吃到可口时,都喷喷叫好,七分滋味吃出了十二分。胡椒儿盯着他,见他右手抓住一只鸭掌,细细地咬着,细细地品着,不时喝一口酒,迷起眼睛,显出无限陶醉的样子。这吃相本来并不雅观,但此刻却引逗得她口水频频生出,只得不住地吞下。
就在她饥火难忍之际,白袍男子突然又夹起了一只汤圆,白生生地象珍珠般可爱,一口晈下,汁直流,一股清幽的桂花香喷了出来,熏得胡椒儿双目冒火,忍不住大声叫道:“小二!”
她要了一碗汤圆,芝麻馅的,又要了六盘大菜,分别是鸡、鸭、牛、羊、猪肉和鲥鱼,外加一瓶女儿红。她存心比那白袍男子多要了两盘菜,心道:“我才不能输给你呢!”
白袍男子似乎并不留意对方做些什么事,只是津津有味地埋头吃喝。
汤圆先上来,胡椒儿迫不及待地夹起一个,大口咬去,却烫得变脸变色,“丝丝”直吸凉气。小二见一个漂亮的大姑娘吃相却象饿死鬼投胎,暗暗惊讶,忍不住劝道:“女客官,慢慢吃,汤圆是糯米粉做的,刚出锅,容易烫着。”
胡椒儿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当我没吃过汤圆吗?我妈妈做的比这好吃一千倍一万倍!”话说得强硬,饥饿难忍,还是狼吞虎咽地吃着。
小二不敢争吵,居着笑脸走了,心里却在说:“我看你就是第一次吃汤圆,否则也不会这样猴急相!”这样一来,就开始怀疑起胡椒儿来了,估摸着她不象是有钱的主碗汤圆如风卷残云般吞下之后,胡椒儿饥火下去了,担心却上来了,怕的是待会儿没钱付帐。她一边慢慢地饮酒品菜,一边注意着门口进来的酒客。
此时已届子巳末午初时分,酒客陆续到来,楼上座位已有八成满了,但胡椒儿盼望的人还没有到来。
他们便是昨夜出现在古庙中的高、矮二人。
胡椒儿有个如意算盘:只要擒住高、矮二人,就可逼他们代付酒帐。万一擒不住,也可趁着打斗的混乱,一溜烟逃之夭夭。
总之,酒帐的难题怎么也能解了。
但是,如果高矮二人不来,这如意算盘就彻底砸了!
她平时喝酒很爽快,一瓶女儿红三口两口就喝完了,但此时却只能耐着性子慢慢品尝,为的是消磨时间,等人。否则酒完,店小二就会来结帐这丑就出定了。
无聊中她注意到了对座白袍男子的一双手。
其实她一开始就看到了那双手,只是当时饥火盛炽,目中有的只是那双手中的鸭掌和汤圆,对手却忽略了。
这是一双完美的手:白晳、细嫩,手指细长而匀称,象是用上等美玉雕琢而成。她暗暗感叹:“嘿,比我的手都漂亮,却怎么长在男人身上!”
正看着,白袍男子忽然从袖中摘出一块洁白的丝帕,优雅地抹了抹嘴,又擦了擦手,抛掉丝帕,朗声说:“小二,算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