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明寂和男人所说,372这几天一直同两人待在地窖。男人会时不时化作一道金光消失,回来时会带些吃的。
尽管男人带来的都是些脏兮兮的面包,有些还混着沙砾。372也并不嫌弃,她在这几个月的奔波中什么都吃过,饿得狠了甚至趴在地上抓草吃,男人给的这些对她来说已经是美味了。
几天过后,男人将她送了出去。
372只觉得眼前一晃,再清明时,眼前的景象已经完全变了。
此时是夜里,她正在一处小河旁,河上搭建着美丽的小桥,河的两岸散布着零碎的灯火。
“如果不想按照我的话,那也无妨。孩子。”男人摸了摸她的脑袋,笑了笑,“遵从自己内心的选择吧。”
说完,金光一闪,人消失了。
372愣愣望着他消失的方向,看了一会儿,缓缓收回了目光。
她记得,那个男人让她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
但现在太阳还没升起。
于是372在河边坐了下来,望着漆黑的河水发呆。
平常在这个时候,身体里的灵魂会七嘴八舌地说什么,周围那些看得到的亡灵也会时不时突然凑近来问她是否看得见自己。
但现在,寂静地可怕。
372看了一会儿,突然倒在地上,望向漆黑的星空。
真好。
她想。
她终于听不到那些鬼魂的声音了,终于不用再见到各种恐怖的灵魂了。
真的……
太好了。
就是身体里的那些人突然走了,她还有些不适应。
372闭了闭眼,刚有放松,耳边又传来声音,令她不得不坐了起来。
这声音很奇怪,不像人说话的声音,也不像子弹出膛的声音,更不像炮弹爆炸的声音,这声音犹如波动的风,围绕在她的周身,掀起层层音波。
372顺着声音看去,发现是一个男人,正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手上拿着一把奇怪的东西,手指轻轻拨动,那东西就会发出声音。
372并不讨厌这个声音,于是只是静静看着他,想知道他在干什么。
男人亚麻色的长发扎在一起,小麦色的皮肤在柔和的灯光下释放着奇怪的气息。他穿着皮衣长裤,脖颈上挂着金属项链,手上的纹身奇特而美丽。
372看着看着,目光落到了男人身边的两块卷饼上。
她饿了。
372出神地看着,缓缓靠近。
男人突然扭过头,看向她。
372浑身一僵,不知所措地和他对视。
“饿了吗?”男人见她浑身破破烂烂,还脏兮兮的,以为是乞丐,想了想,给她分了一个,“拿去吃吧。”
372接过,向他道了谢,连饼带外面包的纸一起塞进了嘴里。
“喂喂……纸可不能吃啊。”男人无奈地笑了笑,又将剩余的那块地给了她。
372接过,再次道了谢,再次连纸一起塞进了嘴里。
男人见她这样,无奈地笑了笑,又有些惆怅:“你也是可怜啊……”
372不明白他这突如其来的怜悯从何而来,也没吭声,就这么坐在他旁边,看着他在草坪上睡着,一直到了白天。
太阳逐渐升起,372看着天空,又看了看还在熟睡的男人,站了起来。
她没有打扰男人的睡眠,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去。
路上的风景不断变换,她穿过几座繁华的城市,这里和她最初到的那座城市一样,繁华热闹,大街上满是人群,只不过其中会夹杂着小偷和强盗。
但她身上没什么可偷的,所以她从来没遇到过那些。
有些时候她会遇到一些行为古怪的人,他们红着眼眶,眼神呆愣,四肢干瘦,嘴里念叨着什么。她听不懂,只看了一眼,便离开了。
她不知道躲雨。当大雨来临,她只会缓慢地在街道上走着,迷茫地望着那些匆忙快走的人。
她时常感到饥饿,偶尔也会羡慕那些可以在餐馆中吃饭的人们。
不过还好,她可以去到饭店的后厨,那些厨师会给她留些残羹剩饭。当然,这也要看运气,遇到脾气不怎么好的厨师只会怒斥着让她离开。
不过她还是会偷偷从旁边的垃圾桶里翻找没吃完的食物。
夜晚降临,她到了一处公园。这公园又大又空旷,她决定在这里过夜。
她穿过漆黑的树林,小河边旅人弹唱着歌曲——此时的她已经见到过许多,不会再惊讶了,她只草草看了一眼,继续向前。
她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过夜。
372不知不觉出了公园,到了一处诡异的街巷。
这里灯光昏暗,和她一样穿着的人或坐或瘫,嘴里叼着烟,感觉到有人靠近,会掀起眼皮打量来者。
372能感觉到异样,却不知异样在哪里,于是继续走着。
“嘿,孩子。”
突然,一道声音叫住了她。
372回头,一张狰狞的面孔几乎要贴到她的脸上。
那张脸似乎被烧过一样,烧了半张脸,还有几道用刀砍出的疤痕,一看就不是好惹的,小孩子倏然看到的话会直接被吓晕过去。
但372没有任何反应,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他的后半句。
那人没有看到自己想看的画面,不禁有些纳闷,打量她片刻,又露出个诡异的笑。
“你要去哪里?”
372能看到他那黑黄相间的牙,参差不齐地长在嘴里。男人喷出的气味道有些难闻,但对于闻过尸臭的她来说并不算什么。
“不知道。”372如实回答。
“你的父母呢?”男人抽着烟,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
“不知道。”372再次回答,想到自己要找地方过夜,便想离开。
但她刚想转身,就见男人朝她伸出了手。
372躲过,不解地看着男人。
周围不知何时安静下来,各色的目光停留在两人身上。
“要玩游戏吗?”男人再次露出诡异的笑。这一次372拒绝了。
“不。”
说着,372转身离开。
“喂喂,孩子,就是一个简单的游戏而已。”
男人在后面说着。372没有回头。
突然,枪声响起,372不受控制地倒在了地上。
她的腿被击中了。
372抱着腿,坐在地上,不解地看着他。
“好不容易有个能给我解闷的,就别扫兴了。”
男人缓缓走来,他手上的枪冒着烟。
周围的人不自觉地给他让出一条道,看着她的眼中充满了嘲弄。
“喂,你为什么不哭?”男人走近,蹲了下来,用枪拍了拍她的脸,“不疼吗?”
372顺着他的目光看,落在自己血淋淋的腿上,刚想说什么,就见男人再次扣动扳机,打在了自己另一条腿上。
血肉炸开,剧痛传来。372依旧没什么反应,基本已经习惯了。
对上她麻木的眼神,男人突然顿住,扭了扭头,似乎有些烦躁。
“喂,小鬼,给我哭。”男人将枪抵在她的额头,冷冷看着她,“不然崩了你。”
哭?
372看着他,有些恍惚。
她已经忘记自己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了。
男人见她这副表情,越发烦躁,刚准备扣动扳机,不远处传来声音。
“等,等一下……”
372回头,发现是之前给自己卷饼的那个男人。
他怎么会在这儿?
男人佝偻着腰,身后背着他那奇怪的乐器,小心翼翼地看着拿枪的人,试探地笑道:“她只是个孩子,懂什么事?不如——”
男人话没说完,顿住了。
372的瞳孔猛缩,眼神有了波动。
拿枪的男人开了枪,一枪打在他的腹部。
男人捂住腰腹,止不住跪倒在地,刚准备说什么,拿枪的人再次扣动了扳机。
372突然出手,抓住枪口向上一抬。子弹朝天发射,并没有击中男人。
拿枪人一惊,刚想做什么,喉口猛地一紧,被人死死捏住咽喉。
“……为什么?”372看着他,眼里没有愤怒,也没有仇恨,只是在问他。
为什么要伤害他?
372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