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国公眼睛忽然瞪大,嘴巴微张,被戳到痛处,脸色瞬间涨成了酱色,他声音陡然拔高以掩饰他内心的窘迫,“君主此言差矣,臣的家事是小事,君主关乎东弥国运,就算是家事也是整个东弥的事,子嗣充盈才能让国祚永昌!”定国公言之凿凿,浑身透出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味。
完颜煦眉心微动,很快一抿嘴唇,凛声道:“先王殡天,孤本应守孝三年,可东弥正处于生死存亡之际,只能破例行和亲政策,求得偏安一隅的生机。而今,休养生息才是东弥的头等大事,其他事,容后再议。”
看来不管国债一事合议结果如何,这班人仍旧对他的后宫虎视眈眈,见王后之位是无望了,就觊觎后宫其他的位置,总之自己对于他们来说就是脱缰的野马,已经渐渐脱离他们的掌控,他们不派心腹在后宫盯着他,只能日日不能食,夜夜不能寐,寝食难安。
他突然明白先王为何偏爱身份低微的女子,尽管先王这偏好一直被大臣们诟病,可背后的深意又有多少人能真正明白。
完颜煦把先王,当下东弥的急迫境地都搬出来了,定国公顿时哑口无言,面色一僵,眼中的光芒变化莫测,既愤恨又不甘心,相互扭拧着,无处发泄。看来今日在完颜煦身上讨不到任何好果子。
始终在人后立着的翎国公蒲察雍稷冷眼盯着发生的一切,眉宇间起了波澜。
在朝辉堂外候着的李万春眼瞧着神色可怕的定国公从里面大步跨出来时,不禁周身冒出了冷汗,慌忙低下头,就怕定国公找他兴师问罪,定国公大步流星,头也不回越走越远,他悬在半空的心才稍稍落下。
刚才石默金吩咐他抱着一陶罐在右耳房门外的朱色大圆柱后躲着。只要一见石默金从右耳房出来,就把自己怀里的陶罐与石默金怀里同样的陶罐对调。
李万春不知意欲何为,可石默金是他师傅,叫他干嘛他就干嘛,正在斟酌之际,有人一手拍到他脑袋上,他蓦然回眸一看,正本咒骂的话语一瞬变成:“啊,原来是师傅您老人家。”
“在发什么呆,来,师傅有话与你说……”石默金伸出一根手指对着李万春勾了勾,压低声音说着什么。
李万春匆忙把耳朵凑近石默金,边仔细听边点点头,末了,恭敬地施礼说道:“那徒儿现在追上去了。”
石默金挥挥手示意去吧,尔后重新回到朝晖堂复命道:“君主,已经遣李万春去了。”
完颜煦点点头,“你事办得很不错。刚才委屈你了。”
石默金知道是定国公怀疑他对陶罐做手脚一事,他连忙垂手躬身道:“老奴受点委屈算不上什么,能为君主分忧,才是老奴的万幸。”
在七位国公近朝晖堂之前,完颜煦已经吩咐石默金准备两个一模一样的陶罐,一个里面不放一物,而另一个准备好二红四绿的绸带,等国公们悉数把自己手中的绸带放入陶罐后,只能完颜煦一声令下,从右耳房拿出到朝辉堂那一小截路上,与李万春手中的陶罐进行对调,不管七位国公是商议的,最终的结果,陶罐里面只能是二红四绿,国债通过合议。
完颜煦眼眸中露出赞许之意,立起身子,目光落在殿外被正午的骄阳照耀得泛着刺眼白光的大地,淡淡说道:“走,我们去万寿殿。”
翎国公蒲察雍稷快走到宫门的时候,“翎国公大人!”不知谁轻唤了他一声,他应声回首,是李万春。
李万春踏着小碎步,满脸含笑上前施礼:“李万春见过国公大人,国公大人安。”
蒲察雍稷眼皮微微一动,“不知李内侍有何事?”
“禀国公大人,太后娘娘想邀国公大人万寿殿叙话。”李万春半垂着脑袋,恭敬地回道。
太后娘娘?蒲察雍稷一顿,自问与徒单太后并无过多交集,忽而传唤他实在奇怪,再往深一想,自己的嫡母是徒单太后的表妹,或许是想知晓嫡母的近况,只是...那也应是徒单太后身边的人来,这李万春却是君主身边的人。
“那劳烦李内侍带路吧。”蒲察雍稷淡淡回了一句,遂跟住李万春前去万寿殿。
李万春把蒲察雍稷带至万寿殿的侧面,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当下蒲察雍稷心中的疑虑更甚,可不动声色,“国公大人,请吧。”李万春作出请的手势。
这里应该万寿殿的偏殿,可一个宫人也没有见着,李万春把蒲察雍稷领到一处房门,低声说了一句:“国公大人,请进内吧,有贵人在等着您。”
贵人……故作神秘,似乎还不愿为人瞧见,把宫人都遣走了,一个不剩,好,就让他看看谁在故弄玄虚。
在木门被推开的一瞬,一道清冷的说话声传到蒲察雍稷的耳畔,“翎国公,委屈你了。”
蒲察雍稷定睛一看,面上难掩诧异之色,面前之人,是君主!
完颜煦语气蕴着一丝苦涩,“把你带到此处,实属无奈,只因接下来我们的谈话,不能让第三人知道!”
蒲察雍稷弯腰匍跪在地,“蒲察雍稷全凭君主吩咐!”
几日前,戚芫芃发现了一个好地方,就在凤和殿正后方,有一处已经鲜少使用的殿宇,名为云水台。
戚芫芃决定把那里修葺一番,给完颜煦一个惊喜,就当作谢礼吧。
彼时,正往云水台的路上,恰好与蒲察雍稷打了个照面,他朝戚芫芃稍稍施礼,“臣见过王后娘娘。”
戚芫芃点点头回以微笑,只见他黑亮垂直的发,斜飞的英挺剑眉,锐利的黑眸炯炯有神,整个面部紧绷严肃,宛若黑夜中的鹰,戒备而机警,一身鸦青的衣袍,领口处有些细细的精致花纹,其余地方并没有太多的点缀,却一点也没显得朴素,反而有一种不动声色的低调华贵。
二人再无其他话语,就这样侧身而过。
戚芫芃心下道,看来国债一事,七大家族的人是坐不住了,也不知完颜煦能不能应付得了,心头不自觉地升起了一阵担忧,看来是寻个机会好好了解下才是。
蒲察雍稷是个人才,前世完颜煦起用得太晚,今世只愿能尽早发挥他所长,好好为完颜煦分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