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墓人
吴邪胖子回去的时候,汪老师也不在了。
只剩下因为担心爱女,一时无法入睡的罗保罗。
吴邪先是随便与他说了几句宽慰的话,接着便问,这张傲月是个什么来历。
罗保罗只当他也是担心自己的大侄子,颇有些惺惺相惜的叹了口气道:
“这小子平日里话不多,干事倒还靠谱。”
又安慰他说,他从小山里长大,对此地很熟,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他对阿风的形容,与程伯倒是一致。
吴邪皱了皱眉,问:“你见过他小时候?”
“那怎么能没见过呢。” 罗保罗呵呵笑道:“我可也是秀湖村的人呢。”
又回忆说,这徽州有一绝技,叫嵌字豆糖。
那山顶上的老张头,做嵌字豆糖,那远近是一绝。
吴邪忙问:“那这老张头还健在?”
罗保罗点了点头,说,不过很多年前,就被儿子们接走,在城市里生活了。
“哦,他家小子很多的。” 罗保罗若有所思道:
“听说有一个生意做的很大,是老二吧……总之,差不多都走了。”
又尴尬的笑了笑,说,咱们徽州闭塞,混的好的,大都离开了。
吴邪不满足,继续追问他:“那这张傲月……”
“是最小的。” 罗保罗说:
“他小时候,黑黑瘦瘦的跟个泥猴似的,没想到长大了,还能这般人模人样。”
又打趣说,看来不光闺女,小子也能十八变嘛。
吴邪心下了然,这一大家子,不知是何时被替换的。
连罗总这样的原住民也蒙在鼓里,可见此地人口流动,确实频繁。
又一想,闷油瓶一直跟着盗墓圈子混,可以是个黑户。
阿风那小子却不同,他好像一直融在社会中。
别的不说,打零工,放牧,不论哪个都需要张身份证。
那么,这小子必然早已编造好了无懈可击的身份,说不定还不止一个。
如此看来,这‘张傲月’说是真名,也确是真名。
他甚至不怀疑这小子能拍出一张真正的身份证来。
但肯定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似乎关于阿风的一切,又回到了原点,吴邪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又问:
“那毕府凶案,罗总可听说过?”
“哦,湖底那个广阳古城是吧。”
罗保罗想了想,说,自己出生的时候,太平湖水库已经建成。
小时候,也常听村里的老人们说,那湖底的毕府里有妖物。
说那妖怪吞了好多条人命,弄得民怨载道。
后来政府实在没办法,才放水,将那整个城都淹了。
吴邪听了笑,说:“原来太平湖竟然是用来镇妖的了。”
“还有更夸张的呢!说咱们这秀湖村,其实是个镇山,就镇着那湖里的妖怪呢。”
罗保罗哈哈大笑:“你说夸不夸张,那咱们不都成了看押白娘子的法海了?!”
吴邪跟着大笑,但想到雷启明说的那些邪乎事。
脑海中突然出现阿风站在月夜风高的山顶,望向漆黑湖面的画面。
不知怎么的,心里又有点笑不出来。
罗保罗拨了拨了柴火,又将水壶中最后一点茶水分与吴邪。
“吴老师昨天去了汪家祭祖?”
吴邪点了点头,说这汪家不愧徽州第一大姓,那人多的,长见识了。
罗保罗笑了笑,说非也,论人数,这徽州第一大姓应该是‘程姓’。
他往船舱一努嘴,说:“就是程伯他本家喽。”
然后还不等吴邪问,又低声说:“但这汪家,倒是有趣。”
说完,颇有些意味的看了看他。
仿佛是在说,若想听点神秘诡异的,我可以分享一些。
要不怎么说是生意人呢,不消几句,便能勘破吴邪的好奇心。
吴邪一激灵,赶忙随棍上似的问:“怎么说?”
罗保罗抿了口茶,说,徽州虽姓氏众多,但基本都是外来的。
或是逃荒,或是躲避战乱。
“这地,原本是南蛮之地,阡陌蔽塞,瘴雾毒虫的,没个难处,谁肯来?!”
又说,什么黄帝成仙之所,那也只能当个传说随便听听。
历史上,这地从来都不是什么好地方。
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嘛。
“但这汪家人就不同了,他们是这地的原住民。” 罗保罗指了指地面。
吴邪摇了摇头,说不对啊。
他查过的,这徽州汪姓是唐末的越国公汪华,在此地定居后,子孙世代繁衍壮大起来的。
罗保罗一笑,说你是不是看到汪家祠堂那牌匾了。
吴邪点了点头。
他摆了摆手,神秘道:“不是的,这越国公来徽州之前,此地已经有一批原住民了。”
这些人本是没有姓的。
汪华来了以后,也不知道出于怎样的目的,便都跟着他,改姓了汪。
这才有了徽州汪氏。
吴邪想了想,问:“这些原住民不是汉人吗?怎会连姓都没有?”
罗保罗笑着点头,仿佛在说‘问到点子上了’。
“这些人神秘的很,据说不仅没有姓,连名字都讳莫如深。”
“为什么?”
罗保罗压低声音道:“因为是守墓人。”
吴邪听得浑身一震,赶忙又追问:“守墓?守谁的墓?”
罗保罗没有立刻回答,转而没头没脑问他:
“吴老师,你看咱们一路上,一个个小山包,像个什么?”
结合上下文,吴邪脱口而出道:“坟头?”
那人点了点头,说,咱们现在都说‘坟墓坟墓’,其实,‘坟’跟‘墓’不一样。
这坟,指的是地面上那个土包包。
他用手笔画着说,埋普通人的,叫‘坟’,要是埋的是帝王,那叫‘陵’。
又说,咱们徽州有个‘拜坟年’的传统,就是过年,去给已故长辈百年。
罗保罗又说,这‘墓’呢,指的是埋在地底下的部分。
‘墓’,讲究要‘不封不树’,也就是说,上面是平的。
秦汉以后,‘坟’和‘墓’合并在一起,地下埋人,上面堆封土包,统称‘坟墓’。
其实,上古时代,‘坟’是‘坟’,‘墓’是‘墓’,根本不是一个东西。
吴邪做土夫子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个,觉得新鲜极了。
忙问:“都是埋尸之地,有何不同?”
罗保罗笑着摆了摆手,说,这坟是埋人的,可墓不是。
又神秘道:“这墓,是葬神的。”
吴邪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罗保罗见他疑惑,用树枝在地上写下个‘葬’字。
说:“这个字,上古时,和另一个字是通用的。”
说着,又在它旁边写了个‘藏’字。
吴邪看了看,喃喃道:“葬神……藏神?”
罗保罗点了点头,又说,所以你看,有守墓人,你没听说过守坟人吧。
接下来,便不须多语。
吴邪思索良久,这徽州汪氏是个上古时期遗留下来的守墓人群体。
他们守的这个墓,不是人的墓。
那这墓里的‘神’,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这些人所谓的‘守墓’,究竟是在保护这座墓,还是在防着墓里的东西出来?
罗保罗见他想的出神,拍了拍他,一指不远处的船舱,小声说:
“都是从老汪那听来的,他说这些的时候,醉的不轻,你听个玩,别太当真。”
吴邪想了想,估计他指的,应该是汪居士。
又问:“那这汪家人,现在还守墓吗?”
“怎么可能!” 罗保罗连忙摆手,说,这都什么年代了,早没那传统了。
年轻一辈,跑的更是没影,连祖宗的坟头都不要了,还守啥墓啊?!
话说到此,茶亦见底。
这一番东拉西扯,罗保罗寻女的焦虑确是消散不少。
见天色亦深,两人便互道晚安,各自离去。
吴邪一肚子思虑,刚想拉胖子说说。
一进船舱,只听呼声震天。
无奈,只得退了出来,靠着舷窗,又沉思了良久,才在不知不觉间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