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天朗风清,月明如昼。
赵三多、高元祥、阎书俭率拳民千人,埋伏在寨外北侧山丘之后,阎书勤、郭栋臣、吉峰禹率拳民千人,埋伏在寨外南侧高岗的乱林之间。其余拳众则埋伏得稍远些,以为照应。
众人足足趴了半个时辰,从酉时熬到了戌时,山间隐隐腾起斑斓的雾来,仍不见一个敌军人影,只听得寥廓的天地之间,虫鸣啾啾。
“顾旸这小子靠谱么?”吉峰禹道,“莫不是卖了咱们投奔狗官了?”
阎书勤横了他一眼,道:“吉兄弟,不是俺说你,你生得也算端正,为何心眼儿里总这般揣度人?忒量窄了些!”
“姓阎的,你甚么意思?”吉峰禹怒道,手里的大刀握得哐啷一声响。
“嘘!莫高声。”郭栋臣低声道,“他们来了。”
几人微微抬头,放眼望去,果见西北方向的夜空底下,闪动起一阵阵银光。
那是深空的寒月打在如林的刀剑上。
阎书勤急传告众人趴住莫动,等待号令。
只见那彪清兵沿着营寨一侧的山路,徐徐徒步进发,悄无声息之间已到了山岗之下。他们约有数百人,训练有素,声音极小,几不可闻。若非特意设伏,只是单纯守寨,必然难以防备。
吉峰禹提刀欲起,被阎书勤用力按住。
“便眼睁睁看他们过去?”
“要进咱们寨子了!”
吉峰禹望着那彪军过了山岗,直直地往第十八个营寨走去,忍不住急道。
他听阎书勤并无回答,转头看去时,却见阎书勤双眼正看着他,眼光之中,凛凛似流出刺骨箫风。
吉峰禹被他瞪得浑身发凉,不禁低了头,握刀的手也出了一层汗。
赵三多在对面山上,如扎了根一般,稳稳地伏着。
那一彪军到了营寨门口,后面又跟着来了两彪军,也各自有数百人,都未骑马,蹑手蹑脚,却又步伐整齐,直到与第一彪军接轨。
三彪官军按兵不动,便似汇成了一片玉米地,只有头盔顶上那火红的玉米缨子,随风飘摇,稍显眼些。
忽然,平静的晚风中“飕”“飕”两声响,寨门顶两侧的高台上,那打着瞌睡的两名守将均被箭射落台下,坠进寨门内的地上。
片刻静寂。
忽然。
“杀!”
众清兵发声喊,一拥打破寨门,杀将入去。
阎书勤见了,便倏地站起身来,遥望向对面山上的赵三多。但对面山上还没动静。
赵三多像只饿虎一般踞在山后,两眼放出饥渴的光,但他仍忍着不动。
直到三支清兵的最后一支的最后一个人也冲进寨门去,赵三多才猛地拔起身来,大喝一声,有如半空中响起一个霹雳。
“杀!”
南北两面的山上,喊声和火光迭起,把本就明亮的夜色照得有如正午,把本就杀气四伏的山岭噪得震耳欲聋。
数千拳民仿佛泥石流一般滚滚涌下,向着陷入寨中的蚁群似的清兵汹汹压去。
“是两个草人!”
“中计了!”
众清兵好似明白了甚么,阵脚大乱,争相后退,义和拳民却以潮水之势向着他们后方袭来。
只听“砰”“砰”“砰”一阵乱响,最前面的两三排拳民里已有十几人中弹倒地。
赵三多却正好在第四五排的位置,见前面拳民倒下了一片,举头惊望时,见寨中的五六百名清兵,或站或蹲,俨然摆好了一个整肃的阵势,纷纷举着枪支,冒着无数点火光,一枪一枪地射来。
“不好!中计了!”赵三多惊骇万分。
他却见过那清兵的武器,唤做“鸟枪”,虽不及洋人的枪支厉害,却也威力巨大。
他心知鸟枪在射击之前务必先点燃火绳,引燃弹药,方能射出。便在这空挡之间,拳民们便可以人多势众,一扑而上,把清兵击倒。
谁料敌军毫无缓冲时间,拳民们一出现,便立刻射击,显然已提前引燃了火药,是有备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