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至正因回想和“画中人”私下交谈的细节而走神之时,秦隽和南宫胜寒已经在别人帮助下用打包油纸的那种牛筋绳把单途提供的硬质浣布片绑在了身上。
帮南宫胜寒绑好布片的是欧阳欧阳和那位姓殷的老师范,后者或许是因为毕竟在南宫胜寒身上落了八十八两的重注,显得格外兴奋上心。
而欧阳欧阳则显得小心谨慎,皱着眉头小心给南宫胜寒绑好之后,随即背负双手,用一种对他来说并不算合适的长辈口吻嘱咐了南宫胜寒一句:“心平气和,保持最佳状态。”
南宫胜寒点了点头,并没多说什么。
相比之下,脸上笑容收也收不起来的殷姓老师范给南宫胜寒绑好布片之后,说得却十分不像话,他说的是:“这下行了,你们两个小子刚才也互相见过礼了,接下来就可以进场互相失失礼了!”
“……我理会得。”南宫胜寒认识殷姓老师范时日也已久了,当然也猜到能让这个老鬼如此上心,事情必然是跟耍钱有关,何况他未跟着父亲南宫乘风先一步进入垒石厅之前,也已经看见了秦隽和师湘葙在外面摆起来的赌盘。
另外一边帮秦隽绑上布片的却不是藏真心,藏真心见陈至不知为何好像在发呆走神,本来想叫上师湘葙一块去帮秦隽把这件事情办了,但是却被人抢先了一步。得到如此“殊荣”的是无明道人的两个同伴,南宫弄花特意开口让他们两个去帮秦隽,秦隽也不推辞,这两人一上去藏真心就不方便上前凑这个热闹。
这两人忙完的时候陈至已经回神,他“双眼紧闭”没人知道他看向哪里,或许是因此他发现那两人帮秦隽绑好布片之事时也注意到了南宫弄花把玩手中铜盏的方式换了一套,还不时向陈至方向瞟来目光。
陈至向南宫弄花点点头,以示意他明白南宫弄花做这个人情是报答陈至刚才玩弄了一手相逼让其认清欧阳欧阳另外受人指使一事。
那两个人从开始帮秦隽到忙完,始终没和秦隽交流任何一句话,直到走回了无明道人的身边,其中一个才终于小声对同伴开口抱怨,“弄花二爷偏让我们帮这小子,我倒宁愿帮南宫胜寒那小子,那小子细皮嫩肉腰身又好,趁机碰上一碰,比楼子里最红牌的姑娘都让人舒爽。”
无明道人冷哼一声,别开头去,只给这位胆大的朋友留下一句话:“回头你若想留着性命走出谷去,事后就直接找找弄花二爷赏给你的最好的东西,亲自低着头去登南宫当主的门道个歉。”
那人自己浑不在意,还笑着回了一声,“嘿,道长言重的,都知道我曲老二出口不经心,不过是顺嘴开个小小的玩笑。”
直到这位曲老二发现包括南宫弄花、南宫飞星、欧阳欧阳在内不少人冷冷看着他,他这笑声才咽回去一半,收成半阵干笑。
秦隽和南宫胜寒各居一位,南宫乘风发给他们两人一人一口木刀。
秦隽将自己手中的木刀翻来覆去看了看,笑着对南宫胜寒道:“其实小时候在我老家那里,我和姬坤等几个小孩子互相打闹的时候造出来的木刀就也是这个模样。
你也许不会信,我怎么会说小孩子们随便造出来的玩具和你们百花谷南宫世家平时试招对练时候用的木刀很像?可我这么一看,它们确实很像。”
“没有什么好不信的,”南宫胜寒回他道“就连我们世家子弟小时候,无论学刀法还是打闹玩耍,也一样是用这种木刀。
一口木刀,无论它是玩具还是对练器具,都不会差别很大。”
“哦?玩具和对练器具差别不大,那对练拆招和玩耍岂不是差别也不会很大?如若不然,为何可以用同样的木刀进行?”
“对练和玩耍差别也不大,”南宫胜寒回答道,他此时的回答显得郑重而严肃“对练和玩耍只有目的的区别,对练是为了精进,而玩耍只是为了开心。
对于有些人,精进本身就是值得开心的;而对另一些人,只有先开心,才能再精进。”
“那你是哪种人?”秦隽忽然问道。
“你我认识时间已经一年多,一年多已经不短了,你难道没弄清楚我是哪种人?”南宫胜寒反问道。
秦隽一笑,“若问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人,那这个问题答案往往是:自己未必清楚,别人宁愿糊涂。
你问我的时候是当别人在问,我回答你却只能当作自己来答。所以这个问题,永远没有能说清楚的答案,若有,也是假话。
我宁愿在这种问题上少说两句假话,假话最好是用来骗别人的,而最不该用来骗自己。”
“……好个‘口舌至尊’,我有时候真的很不服气你这个外号,但是你的口舌的确不错。”南宫胜寒接受了秦隽的说法,然后扯回之前的问题,自己给出答案,“回到之前的问题吧。
曾经的我,既不会因为精进开心,也不会因为开心精进。在那时的我看来,开心和精进永远是挨不着的两件事。”
“……所以现在不一样了?”
“起码在‘开心’和‘精进’中间的那条界线已经很模糊了。现在我既很开心,又觉得自己这阵子精进了不少。对于我自己是因为开心才精进的还是因为精进才感到开心,其实我并不很在意哪个是因,哪个是果。
就算它们互为因果,或者毫无因果只是我个人的错觉,我也不在意。
因为我知道自己很开心,也觉得自己精进了不少,这就足够了。”
垒石厅内其他的人已经把厅中的气氛完全交给了秦隽和南宫胜寒两个人,听到南宫胜寒这番话,南宫乘风暗暗点了点头,当他的眉毛稍微抬起来的时候,他的脸上确实露出了因南宫胜寒这名儿子而生的自豪。
南宫胜寒过去一直是个行为荒唐的顽主,能让南宫乘风这样一板一眼的人感到自豪实在很不容易,自南宫胜寒出世以来,也许这也才只是第一次做到这件事。
自扬州那事以来,一年的时间里,南宫胜寒确实变了不少,虽然未改变他这个人的本质,却在细节上改变了很多。
陈至相信南宫胜寒的变化并非只有认识到自己即将背负的责任这层原因,秦隽在百花谷南宫世家做客的这一年里一定也对南宫胜寒影响不小。
这就是秦隽独有的一种魔力,陈至已经不止一次见识过秦隽这项不为人知的本事,甚至他自己可以说也是例子之一。
南宫胜寒既然已经回答了秦隽的问题,干脆便把问题原样抛回给了秦隽:“秦隽,你又算是哪种人?”
秦隽挠了挠头,答得不敢太随便:“……你刚才说你过去既不因为精进开心,也没因为开心精进过。
巧了,其实我过去也是一样。”
“……所以我们算同一种人?”南宫胜寒娥眉一翘。
“至少曾经,我觉得可以算是同一种。”秦隽并没答得那么肯定,表现得羞怯对他这种性子的人来说甚是难得,但是他此时便是如此表现。
“现在不同了吗?”南宫胜寒又再喂给秦隽之前秦隽问他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