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的广州会馆里死寂一片。

馆长周齐曾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他站在二楼露头，瞅着四面八方黑压压的人影久久无声。

作为陈炯明放在上海这个风云地的耳目，周齐曾平时其实非常小心翼翼。

所以他搞不懂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既然不能确定问题，他就不能乱出招。

因为他身上的事情不少，牵扯也多。

这个时候，周齐曾的门下跑来告诉他，外边是韩瑞克的人，因为带队的是杨玉山，和漕帮的李勇军。另外附近的巡捕人等都不见踪影。

听到韩瑞克三个字，周齐曾当即恍然大悟。

原来他们是为陈其美来的！但他更想不通了，我的安排那么隐秘，他们是怎么查出来的呢？

周齐曾在脑中急转。

1韩瑞克抓了卢永祥，信了卢永祥的撇清。

2韩瑞克抓了卢小佳，查出卢小佳之所以去惹天成大舞台的戏子，是因为听了客人的怂恿。

3，没有3，韩瑞克并无真凭实据，他只是通过2，和我的底细怀疑督帅。

也就是说，他只是在诈我。

一瞬间分析出情况后，周齐曾的心踏实下来，立刻交代门人去准备茶水。还让会馆里和李勇军等老嫖客相熟的菇凉做好“热身”准备。

然后他就来到门外，站定在门牌灯光下四处作揖道：“小人周齐曾，不知哪里得罪了贵人，还望杨先生，李先生看在我平时规矩的份上，替我美言几句。”

没有人搭腔。

周齐曾就再作揖，再作揖。

身材富态的他站在灯下，诚惶诚恐卑微无比的样子，让人看了都有些心酸。紧接着他会馆里的菇凉出来了，远远的冲李勇军哭喊：“李先生，我们老板到底做了什么事，冒犯了您呀，您发句话好不好。”

艺术来源于生活。

这些婊子常年在男人堆里打滚，表演实力其实不弱于顾含春等名角。

只见她们喊完，又拉住周齐曾埋怨，说他一定惹是生非云云，周齐曾借机和她们互动，其实是继续装可怜。

被李勇军的人隔在外围的闲人们见状，就开始七嘴八舌。

这些玩意躲暗里，不担心李勇军找他，只管拿出圣人嘴脸说，就算韩老板牛逼，也不能这么吓唬人啊，有事说事就是，这算什么嘛。

忽然一列洋车驶来。

这些玩意又换了嘴脸，纷纷羡慕，语气还带上幸灾乐祸的味道说，嚯，看人家这派头，周齐曾惹上他们，这次不死也得给扒层皮！

爱吃人血馒头的市井之徒就是这个味，从古到今不曾变。

被冤杀的于谦，枉死的谭嗣同，乃至书中的他们，屏幕后的你我，都受过这份人间冷霜。

车越近，人声越低，直至全场无声。

韩开甲，张宗昌，江志青，戴季陶，陈过夫，卢永祥，刘湘刘忠，韩德旺等穿过人群，来到周齐曾面前。

一群身影仿佛遮天蔽地。

“韩爷。。。”有个婊子拎不清状况还要卖弄手段，立马被老青皮一脚上脸，闷撅过去。

其他女人顿时不敢吭声。

周齐曾也心中一冷，但继续提醒自己，他们只是在诈我！

“韩先生，我不知道哪里。。。”

“你知道。”韩开甲上前揪住他的头发往里拖，刘忠李勇军陈骁抢先开路。

周齐曾的腿在地上蹬着，双手反握住韩开甲的手哀嚎道：“韩先生，我到底怎么了，韩先生饶命啊。”

“我来这里不是听你狡辩的。”韩开甲用力将他甩去地上，对李勇军道：“将他这里所有人都拿下，查出这厮家在哪里，无分男女老幼都带来。”

“是。”

周齐曾不由魂不附体，但还在喊冤：“我没得罪过韩先生啊。”

韩开甲喝道：“闭了。”

回头对张宗昌道：“派你手下军法官，先虐了再说。让他们的人指正和他平时走的最近的几个，再分开审。”

韩开甲接着就暂时先不管周齐曾，对卢永祥道：“来，你再把你那个煞笔儿子跑去天成大舞台的前因当众说下。”

要说卢永祥都五十岁了，被韩开甲当众粗暴的呼来喝去，脸上实在挂不住。

但他又不敢炸毛，只能灰头土脸说起。

众人一边听，一边看堂堂前师座在韩开甲面前，如个新兵蛋子的模样，都觉得既好笑也可怕。

好笑的是卢永祥，丢人现眼。

可怕的是韩开甲，威震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