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云嬷嬷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凌清辉。
太后一愣:“怎么又回来了?”
“哦,我在曲水桥边散心,就看见皇后哭哭啼啼从松鹤斋出来。她也看见了我,跑来和我吵架。接着我看到云妈妈也出了松鹤斋,神色匆匆的,似乎要往太医司那边去,我担心母亲,就拦住问了问,” 凌清辉面带笑容,“我就让云嬷嬷等一等,然后把皇后臭骂了一顿,现在气也顺了,所以亲自过来和母亲说一下晴翠的事。”
太后听得目瞪口呆,她和先帝相敬如宾一辈子,实在想象不出皇帝皇后疯狂吵架会是个什么样子。
凌清辉则是一脸的神清气爽:“我选晴翠入宫,是因为她是个真正的民女,在外头又是无亲无友,实在活不下去了,进宫就是想混口饭吃。封个位份给她,不过费点钱粮,却做了件好事,正好也宣传一下天家仁义,怜悯民间。”
太后说:“我一时未解你意,这选纳秀女入宫,为何还与抚民扯上关系了?”
凌清辉说:“近来朝堂上不是很安宁,世家不乐意朕推广扩大科举,靠科举上来的人也觉得世家傲慢,不拿他们当人,矛盾很多。我想着此时册封一位这样的宫嫔,也算皇家做个表率,安抚一下寒门士子:毫无家底的民女都可以做太后的儿媳妇,皇家有歧视人吗?没有啊!我们求贤若渴,我们看重的是你的品质和才华。”
太后不解地说:“那你把人送到我这里来,我认做义女不是更好吗?”
凌清辉只得将如何巧遇两人,如何得知冒名顶替,如何要为她改户籍等事,都一五一十说了:“刚把不想留下做妃子的秀女送出宫,这一个想留,又是个秀女,我就顺口说了成全她。偏偏郝士多又跳出来说什么欺君都不治罪,说我是色令智昏,夏世德就把这事说成了行德政。现在在外朝已经定了调了。我也是后来才想到可以认作义妹。不过这样也好,她在后宫,位份也不高,宫外命妇拜见得少,她也没有什么亲戚,就算有些不懂规矩的行为,咱们‘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家里头教她就是了,外头也不知道。如果封了公主郡主,不指婚会惹天下人非议,指婚的话,还真不好指。”
太后说:“这倒是,我只想着她出身太低,进后宫不太妥当,却忘了以她这个出身,哪怕封了公主,婚事上也是难办。低了不行,好歹也是公主名号,高了,嫁到谁家去呢?京中世家互为姻亲,她去了,光理顺关系、年节送礼就能学一辈子。不是世家的,还指望攀一门贵亲提携自己,这孩子嫁过去,空有公主名头,不能给婆家带来利益,也难幸福。反倒还不如嫁给你,横竖皇帝最大,咱们不用靠结亲换什么好处。”
凌清辉叹气:“她出身压根不是太低,而是没有。母亲能想象得到吗?一个女孩,出生就被扔进雪窝子,靠着一条老黄狗扒拉出来,一个老寡妇怜悯,才活了下来。扶着黄狗走路的年纪,老寡妇就没了,她靠狗给她叼吃的,再大点就去做工换口饭吃。”
在母亲面前不用掩饰,凌清辉说着说着就哭了:“她说,她会抓老鼠,田地里的老鼠吃粮食,不脏,饿极了就吃那个东西,挖到老鼠洞还能找到米。她也会种地,农忙的时候要雇人,她和一群男人抢活干,被那些人围起来打得一身伤。斑斓和小虎都不会抓老鼠,她一个小姑娘会抓这个。每年耕耤礼,我不过是做做样子都累得三天不想动,她不用牛,一天能耕一亩半。”
太后听得也哭了:“这孩子怎么这样惨啊!”
“咱们传旨大选,又要读过书的,起码也得是殷实人家。层层摊派下去,就成了富户全都得送女儿参选。她那里一个地主家生怕女儿进宫受苦,就把她抓走,冒名顶替了亲生女儿,”凌清辉抽泣着,“她这个情况,我要是放她出宫,她能到哪里去呢?她不是京户,根本不能去什么富人家做工养活自己,只能发回原籍。回了原籍再落到县令和财主手里,哪有她的活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