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露重。
京城一向四季分明,入春后天气适宜,即使入夜后也不凉胳膊,今晚却奇怪,隐隐有怪风四起,激起柳容景的长袖衣摆。
刑虎脸上的伤已经裹好,他捧着披风上前来,说道:“少爷,多穿一件吧,今晚起风了。”
柳容景接过来,并没有披上,他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回头便是灯笼大亮的安国侯府,威武霸气的大门并没有关紧,那位老管家的身影偶尔一闪而过,他听到了马匹细碎清脆的脚踏声,以及兵器挂落在腰带上的冰冷声响。
卓煜......果然把自己的亲兵雷音卫留给陈筱艾做安排,安国侯府里的人对此似乎见怪不怪,那位老管家只是在得知情况后神色一冷,接着便开始着手安排,没有丝毫犹豫。
柳容景摩擦着右手上的纱布,在夜色中静静沉思着一切,卓煜在远去南沙之前,就为所能预想到的情况为陈筱艾准备好一切,甚至连精心培养,心腹一般的雷音卫都能说留就留,可想而知陈筱艾在他心里的份量如何。
柳容景此时此刻也不得不承认,他在这点上远不如卓煜。
刑虎跟随柳容景多年,观神色就知道自家少爷在想什么,他原不想打扰,但出于护卫的指责,他还是开口道:“少爷,你真的要陪筱艾姑娘一起去巍山地牢吗?”
“怎么?”
“少爷安排,属下原本不该多嘴。但此行前方未卜且危险居多,我知道少爷是担心筱艾姑娘安危,路上有个照应,但此行并没有告知老爷,是不是有点.......太冒险了?”
柳容景是柳家独子,刑虎的担心不无道理,但柳容景没有回话。
刑虎硬着头皮将话说下去:“......少爷实在担心筱艾姑娘,不如就由我带人护送筱艾姑娘前去,属下保证,肯定不会让筱艾姑娘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刑虎,你还记得之前,你我驾着马车,打算送陈筱艾和小曹子去农衣巷那一次吗?”柳容景突然问道。
刑虎连忙道:“当然记得,路上遇到一伙贼人,卓侯爷带着雷音卫正在追击,当时少爷不就预料可能与军营有关吗?”
“我最近常在后悔,当时为何没有厚着脸皮跟上去,陪伴在陈筱艾身旁与她一起面对。”柳容景看着夜色中微微晃荡的树叶,“她与卓煜一同经历的,我也可以。是我自己顾忌太多,我从一开始就失去了与她深入的机会。”
“您别这样说.......”刑虎有些不忍,“每个人的立场不同,背负的也不同,您又何必这样怨怼自己,再者,再者筱艾姑娘也是挂心您的,您看您手上的伤,筱艾姑娘为您包扎的多仔细认真。”
柳容景看了眼被陈筱艾重新包扎过的右手,轻笑一声,有点落寞:“她对谁都会这样做的。”
刑虎这个护卫当得也不容易,他抓耳挠腮一番,绞尽脑汁的安慰道:“少爷,您也别现在就气馁,筱艾姑娘和卓侯爷,这不八字还没一撇呢!卓侯爷虽好,但少爷您也有您的好处啊,人都说娶妻娶贤,嫁汉嫁......嫁什么来的?”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柳容景补上去,有些不自然道,“这都些身外之物,我做得到的,卓煜也能做到。”
而卓煜能做到的,他柳容景却不一定能做到。这也是他一想起心里就不是滋味的原因,自己也是个天之骄子,却不得不承认输人一头。
“您管别人做得到干什么,您是您自己,您做好自己就成。”刑虎神色诚恳道,“不管筱艾姑娘有没有看到,进没进心里,您并没有丢失您的心意,已经足够珍贵了不是吗?”
“......你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劝导人了。”柳容景轻哼,嘴角却带了点笑意,他一敲刑虎胸膛,“所以我更该陪着她去,同样的错误我可不会犯第二次。你让人回去跟父亲说一声,就说我出趟远门,让父亲不用担心。”
“是!”
骏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文灵秀带着几匹马从侧门而来,都是体壮身健的好马,听说卓煜在郊外有自己的马场,看来在养马上也费了不少功夫。
文灵秀牵了其中一匹上来,说道:“也给柳公子准备了,此马专训于疾行,性子也不焦躁。”
柳容景轻抚马身,说道:“多谢了。陈筱艾呢?”
正说着,大门打开,陈筱艾换了身方便的劲装装束,又卸了胎记妆,一张白净素雅的小脸素面朝天,她提着药箱,神色冷静,嘴上并没有多少血色,好似一阵风来就能带走她一样。
左莲赶上来为她系上披风,身后跟着的赫然是数十个严正以待的雷音卫,他们虽然同是简单便衣,但那把刻有“雷”字的刀就能吓退宵小。
陈筱艾看到柳容景在阶下等她,神情微微一顿。
柳容景牵着马,挑眉道:“怎么了?”
“少爷,请你回去吧,你不用冒险跟着我前去巍山。”陈筱艾走到柳容景身前,眼里含着担忧,“你要是有什么闪失,我该如何跟娘娘交代?”
“少罗嗦,你要是有什么闪失,那我又该如何跟我自己交代?”柳容景一点陈筱艾额头,冷哼道,“想要我留下对你的愧疚吗?想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