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53章 煎中药忠礼碎药罐,送闺女淑芬意难平1(1 / 1)荒村首页

忠礼去了东屋,服侍淑芬坐起,吃了大半碗肉汤泡饭,又喝些瓜汤,略显得有几分精神,忠礼道:刚才在桌子上谈了文静送人的事,二姨娘说不如把老二家养去,你看如何?淑芬道:二哥家抱去自然最好不过的了,这两天我也在心里焐着呢,就怕二嫂嫌弃。忠礼道:二哥家也巴不得呢,一男一女挺好的,只是文静还在吃奶,要让二嫂烦神费心。淑芬道:文静有个好去处,我也就没什么牵挂了,毕竟二嫂也是你表姐,她定会善待我们孩子的。忠礼道:你肯就行了,你先歇歇,我去回复他们。遂又去了西屋回了话,众人都说好,忠义道:我下午就回城,过两天跟巧云一道回来。姨娘道:也要挑个好日子的。大舅道:自家的侠子,没那么多讲究。忠义又陪长辈们说了会话,便别了大伙儿,大舅见忠义走了,便也急着回去。忠仁见大舅站起来,身子打晃,说道:大舅今个儿酒吃多了,哪能走得了路,我用船送你回去。忠志将大舅扶上木船,姨娘对忠仁道:你酒吃得不多吧?忠仁道:我酒还没吃足性呢。拔起篙子撑船离开码头,姨娘姨父回屋又坐了一会儿,便也告辞而去。

忠礼酒多吃了两盅,头昏昏糊糊的,便上床斜了一会儿。也是这些日子有些疲劳,一觉醒来已是下午节晌时分,赵妈妈催他起来:以后不要见酒瘫,少吃两盅为好,今个儿没事去把药煎一付给她吃吃。

忠礼找来两块土脚,竖在屋山头,又到草堆上扯了一大把芦柴。端来泡了中药的瓦罐孑,方才发觉瓦罐洇水,喊来妈妈,赵妈妈将瓦药罐子凑到近前,眼睛仔细看了看,道:真有一条瑕缝。放下药罐子,对忠礼道:去你队长大爷家借个来。忠礼去了一会儿,借来一个带把的瓷瓦罐,倒上中药,放满水,架在两块土脚上,用火柴点麦穰草,划了几根划不着,去锅屋灶台上寻火柴,赵妈妈道:找什呢?忠礼道:洋火返潮,锅台上找个干的。赵妈妈从锅井洞里拿了一盒给忠礼,说道:能做什么事?煎个药不是这块就那块的,洋火用过了,还放在这块,明个早上起来煮早饭,着急慌忙地找不着。忠礼应着,点燃麦穰草,然后抓了七八根干芦苇,架在火焰上,慢慢地将柴把子往里推,一把柴还没烧尽,药罐子已经沸腾了,拿出柴火踩灭,将药罐子端到小场桌子上。赵妈妈问道:药透了?不要鬼哄鬼的。忠礼道:嘟了。赵妈妈道:这么快呀。忠礼道:煎药跟烧锅一样,草要少烧的快,搋了一锅膛,火只在锅膛门口烧。赵妈妈道:还是识字的好,烧个火还没得底的道道。不再搭理忠礼,自顾喂鸡鸭烧晚饭。忠礼用筷子滗住药渣,将药汤倒在碗里,坐在桌边等着凉透,文静在锅屋的铺上哭了,赵妈妈在猪圈旁喊道:三成子,小静子醒了,妈手上尽是猪食,你抱起来哄哄,过一会儿妈冲米粉喂她。忠礼去锅屋抱起文静,不停地抖着,一边哄着:宝宝乖,不哭。

忠信放学回来,放下书包,欲出门,忠礼道:又上哪块玩?忠信道:去找知了壳。忠礼道:现在都什么季节了?还知了壳,又不晓得到哪块疯尸,妈妈晓得了,不打你才怪呢。忠信道:瞒不过三哥,今个儿是赵忠祥他哥哥赵忠华结婚,我们三个早退回来的,去他家看热闹。忠礼道:还有哪个?忠信道:还有陈卫兵。忠礼道:天还没紧干呢,过会儿再去,帮三哥抱下文静,我把中药端给你三嫂。忠信道:我哪块会抱侠子呀,我把药端给三嫂。忠礼道:那也好,看看药烫不烫的了。忠信用手摸了碗边,道:不十分烫了。忠礼道:你端过去,小心绊跟头。忠信端了药碗到了三嫂床边,淑芬坐起来,用手撴了撴衬衫,吃力地撴了几次,衬衫还是裹在身上,忠信放下碗,扶住三嫂,帮她拽好,又给她披了件春秋衫,淑芬端碗喝了中药,对忠信道:箱盖上有水果糖,拿一个把三嫂过过嘴,嘴苦死了。忠信拿了糖,剥了糖纸,递到三嫂嘴里。淑芬道:你也拿个吃吃。忠信道:我不要。遂拿了药碗,退出房门,趁妈妈和三哥没注意,悄悄地溜了。

赵忠华在部队里已结过婚,回来不过是酬谢众亲朋。忠信到了忠祥家门口,刚欲进去喊赵忠祥,见四哥和几个干部站在门口,同新郎说着话,只听四哥道:我们那届同学,只有你出息最大。忠信不敢靠近,吹着口哨,暗示夹在人群中的忠祥。忠祥瞧见了,进屋,一会儿又出来,拉着忠信去了卫兵家,三人在陈队长家西山头茅缸旁分了几颗糖,忠祥道:这是牛奶糖的,又香又甜。忠信卫兵各自剥了一颗放到嘴里,嗦嗦,说道:真好吃。忠信回家,赵妈妈已将晚饭粥端上桌子,见了忠信,免不了骂他一顿不提。

第二天,忠信刚到班级教室,书包未来得及放下,班长过来说:王老师让你去趟办公室。忠信晓得是为昨天下午早退的事。来到办公室,只见忠祥卫兵站在墙根处,王老师半躺在椅子上,双脚跷在办公桌上,看着报纸。忠信悄悄的和忠祥卫兵等站在一起,王老师并不理会,自顾翻阅着报纸。

这王老师是楚州城里人,三十来岁,高个儿,戴着眼镜,学生背地里喊他四眼,原来是公社中学的副校长,公社中学在荒村建了个下沉点,相当于第二中学,两个初中班,两个高中班。下沉点建在荒村大队七队的队场上,教室是初级社时期留下来的社房,又新砌了一大间教师办公室,七八个老师,王鹤广是校长,也是初一甲班的班主任。一位年轻的老师走过来,对王老师道:王校长,三位早退的学生都到了。王校长漫不经心地道:我晓得。遂放下报纸,收起跷着的双腿,对赵忠祥说道:你为什么早退?忠祥道:我哥昨晚上结婚,我就早点回去了。王校长扶了扶眼镜问卫兵忠信:他早回去是看簇崭新大嫂子的,你们呢?二人不着声,王校长又道:是不是帮他去看的?忠信忍不住笑出声来,王校长大声道:还笑,我叫你水笑,信不信?忠信等三人吓得不敢出动静,毕恭毕敬地站着等候老师发落。半晌,王老师站起来,对三人说道:先去上课,下午放学后罚你们三个把操场上的一百多块砖坯搬到教室去,码一排课桌,明天有几个邻大队的学生转过来呢。三人遂跟着王老师进教室上课。

五剂中药吃了四剂,淑芬的病也未见起色,淑芬再也不想喝那中药汤了。虽然没尝过黄连,估计比起黄连好不了哪里,忠礼似乎对中药也失去了信心,但他还是抱着最后的那一丝希望。天刚麻花亮,忠礼便起床,淑芬拉住他说道:这么早起去干啥?陪我说说话。忠礼道:还有最后一剂中药,煎给你喝了。淑芬道:我实在不想喝。忠礼道:四剂都喝了,还有最后一剂就不能坚持下去?淑芬道:喝了个把星期了,身子不但不轻松,倒比原先沉重了,骨里骨节的酸疼。忠礼劝道:也可能是发天了,再说,中药性子本来就慢。淑芬轻轻的叹了口气,又道:二哥说回来抱走文静的,都七八天了,也没见他们回来,是不是改变主意了?忠礼道:兴许他们忙呢,反正米粉还够吃个十天八日的。淑芬道:连累她奶奶了,这么大年纪了,还没早没晚照顾奶唤侠子。忠礼帮淑芬掖好被子,说道:你歇着吧,不要瞎想,我先去煎药了,过会儿跟小雪穿衣裳。

忠礼来到锅屋,大嫂士英在锅膛门口烧火,忠礼道:大嫂这么早啊。士英道:不早了,烧好早饭喂猪食,家前屋后摸摸,太阳就出了,你起来做呢的?忠礼道:还有剂药呢,有用没用煎给她喝了。拿了中药包放入药罐,从水缸里舀了水。士英道:昨个有人带信给你大哥的,说你二哥一家子今儿回来呢,你把药煎好了去卖些肉,我拿钱给你。忠礼噢了一声,说道:晓得了,钱我有呢。士英从口袋里掏钱,赵妈妈在床上说道:不要你们拿钱,老二上次给的钱还没用呢。土英笑道:那就不客气啦。

忠礼支起土脚,药罐子顿在上面,用火柴点麦穰草,前两天下了雨,麦草潮湿,不着火尽冒烟,忠礼蹲下,歪着头朝草团上吹气,许久,嘭的一声,草团燃着了,遂放上芦柴。昨晚睡的迟,今个儿起床早,犯困了,手捂着嘴打着呵欠。大黄狗和狸花猫戏闹追逐,跨过药罐旁,翻了药汤,碎了药罐。忠礼捡起大泥块子砸向大黄狗,大黄狗逃窜而去。

赵妈妈士英听得声响,来到屋山头,只见忠礼呆呆地站在那里,土脚块之间冒着热气和青烟,瓦药罐子碎了几瓣。大嫂道:站在这块有什呢用,打都打碎了。遂捡起碎片丢掉屋后檐墙根,又拿来扫帚畚箕,扫清草灰与药渣。

忠礼来到房里,准备跟小雪穿衣裳,淑芬问道:药煎好了?忠礼没回答,淑芬又问:药呢?忠礼见瞒不住,便如实答道:煎的时候,被大黄狗撞翻了,药罐子都打碎了。淑芬黯然神伤,哭了起来,忠礼道:你反正也不想吃它了,碎就碎了吧。淑芬哭道:不是这个说法,看来我活不多久了,也许最后一剂喝下去就能见效呢,如今药罐子打碎了,一点希望都没得了,这或许是天意。忠礼道:要不照方子再去抓两剂?淑芬道:不费那个钱和精力了。遂闭起眼睛,淌着泪。忠礼也无言相劝,心下酸楚,几度哽咽。大嫂进得房里,见两口子悲悲切切,说道:一大早上,图个吉庆,也图个好心情,好妹妹,你不要伤心了,好好的养着身子,会好起来的。淑芬道:嫂子,喜话不用说了,我自个儿的病自个儿晓得,好不起来的,只是拖些日子罢了。大嫂又劝了几句,帮着小雪穿好了衣服,抱了出去。淑芬对忠礼道:我心口郁闷难受,你把我扶坐起来,顺顺气。忠礼扶起淑芬坐在床头,说道:你先歇着,二哥他们今天回来呢,妈叫我买些咸。淑芬道:你去吧,我不碍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