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们正想大笑,这个小公子死了也不关他们的事,无倾喑哑的声音却突然飘起:“本座死了,自然有人会来追杀你们。”
说话的同时,无倾的绛唇漫上了几分濯艳的笑意。在这种时候还能想到利用她的身份逃生,够冷静,她欣赏!
大汉们神色一滞,目光齐齐转向无倾的衣着。黑色的锦袍,那暗中透亮的色泽便可以看出材质的不凡,处处透着尊贵。而且,就算被卷入这样的事情,她也没有半分慌张之色,从容自如,这样的气度岂是普通人家能培养出来的?
大汉们面面相觑,有些拿不准了。十成十的,这个精致的小公子出身不凡,若是在其他地方,他们还不放在心上,但如今他们正踏在媚都的地界上。
媚都,这可是媚影皇朝的京城,卧虎藏龙,街上随便拎出一个歪瓜裂枣都有吓死人的背景,更何况是这样明显超凡脱俗的公子?
“老大,怎么办?”一个大汉谨慎地问道,无倾要是死在这里,她的家族不难查到他们身上来,到时候就算人不是他们杀的,他们也在劫难逃啊!
人家有的是背景,而他们有的是背影。家族的利刃,若是没有价值了,随时会被抛弃!更别说会救他们!
为首的大汉没有说话,显然也想到了这点,瞪着若无其事的无倾,满腔怒火。
见威胁起了效果,沐亦绝松了口气,却在精神放松之刻,伤口的疼痛噬咬着神经,让他不禁闷哼出声。
“知道痛了?”无倾幸灾乐祸地丢了一句,血腥味浓郁得香甜,不用看也知道沐亦绝身上的伤有多重。这家伙竟然有胆子来劫持人,也不怕她反过来捅上他一刀。
“闭嘴!”沐亦绝抿了抿唇,寒声喝道。
“这么不客气,本座真要考虑一下要不要救你这个白眼狼。”无倾悠悠地说着,不急不急,她不急,反正快挂的人不是她。
不过,她有多久没试过被架刀子了?感觉有点新鲜,一时忘了躲开……
“能救?”沐亦绝一愣,出口的话语却是透着浓浓的怀疑。正如无倾所说,她连身受重伤的他也打不过,怎么对付这群大汉?
“不像?”无倾声音微扬,难道她就这么不像深藏不露的高手?难道纨绔王爷当久了,跟小绵羊成亲戚了?
沐亦绝低头打量着眼前的人,一张脸白得几乎透明,朱唇盈润,骨架纤细得不可思议,别说打架了,站在地上都会被一阵风给吹走,哪里像什么绝世高手?
“不像。”依旧是冷清简洁得不超过三个字的话语,直截了当。
无倾抽了抽嘴角,真是个不懂规矩的家伙,欠揍!
“老子管不了这么多!杀和不杀还不是一样!”与此同时,那大汉已经做出了决定。纵使无倾活着,就凭他们刚刚差点伤了她,她就不一定会放过他们。要是让她回家族告一状,还不是一样?
“该死!”沐亦绝低咒了一声,没想到还是稳不住这些人!“你走!”匆忙之间,沐亦绝往无倾手中塞了什么,然后把她抛了出去,自己则往那几个大汉迎了上去。
被扔上半空,无倾先是抽了抽嘴角,然后便往沐亦绝的方向望去。这一望,我们倾王殿下的眼睛就亮了。
面若刀削,脸廓棱角分明,冷眉横飞入鬓,五官冷冽而清俊,自有一番味道。黑衣裹身,不是寻常人家常穿的黑裘,也不是公子哥们喜欢的锦袍。黑衣贴切修身,倒是有几分冷面杀手的味道。然而,身上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高贵雅然却无法抹灭,虽然被一身的冷气给盖住了。
哎,是个美人呐!还是个身世不低的美人,可惜就是有点面瘫。
正在当空中飞人的无倾还心情闲散扯东扯西地评价,而沐亦绝的一身黑衣却是血染地深邃,有的地方血迹已经干涸,留下一抹抹不易察觉的污迹,折射着阳光,看起来却尤为心惊。
看样子,沐亦绝伤的比无倾预料中的还重。
摸到沐亦绝塞在她手上的冰冷之物,无倾扬了扬眉梢,先是劫持她威胁她救人,却在紧要关头却把她放走,还给她防身之物,美人呐,真是面冷心善!
虽然无倾一向坚信好人不长命,但看在这面瘫长得对得起天对得起地,更对得起她的胃口的份上,她就勉为其难地帮上一把。
手指扇动,手中的金属刀片已经陇上一层晦暗的光泽,无倾顺势一脚点上身旁的树枝,借力身体在空中一旋,拂手之间,手中的金属刀片尽数射出。
“你这臭小子偏偏跟我们过不去是不是?死到临头了还想救人!今天你们一个也别想跑!老子先杀了你!”见沐亦绝将无倾抛走,那汉子恶狠狠地啐了一口,抬刀就扑向凰隐。
此时的沐亦绝已是筋疲力尽,加上失血过多,伤势不轻,要应对这么多人是不可能的事情,唯一剩下的只有拼死一搏了。
摸出最后几片刀片,沐亦绝抿了抿唇,甩手就要投射出去,杀的了多少算多少。然而,刀片还没脱手,一道道黑芒便滑过他的眉睫。
下一秒,血如泉涌。
“啊!”凄厉的惨叫惊起寂林中的飞鸟,几个大汉捂着胸前的血窟窿,不可置信地盯着那抹轻盈落地的身影。却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心中的惊骇,几个身长九尺的大汉全数倒地即亡!
血色,浸染大地。
一击穿心,毫不拖泥带水,全无回光返照的余地!
“你……”沐亦绝毫无表情的脸终于变了,但话还哽在喉咙中,又被眼前的景象给震住。
兹兹,伴随着让人毛骨悚然的窸窣声,地上的尸体被幽暗的光华一点点侵蚀,从衣物到皮肉,从皮肉到五脏六腑,乃至血液和骨头,都在几个呼吸间被不知名的力量吞噬殆尽!
“黑……黑暗术师!”最后幸存的大汉瞳孔骤缩,不可抑制地叫了出来。
七系中,金木水火土五系的术力光芒皆是随着等级而变化,例如玄青之境便是青色,唯有光暗二系的色泽始终如一。而那样深沉的黑,定是黑暗系无疑!
而且黑暗系的腐蚀性是出了名的,更是杀人放火毁尸灭迹的必备之品,可惜这样的必备品不是人人都用得起的。
那大汉想找块豆腐撞死的心都有了,他们究竟是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霉运才碰上这么一个小祖宗!光暗二系,同级之内无敌手,而无倾那身手一看就在他们之上。对上她,他们还会有活路吗?
亏他们刚刚还想杀人灭口,真是天大的笑话!
而且别说无倾本身了,黑暗术师哪一个不是出身于庞大的家族,底蕴深厚的实力,扎根数千年,这样的人他们怎么惹得起?
“亦绝美人,你给本座的暗器短斤缺两。”无倾瞟了大惊失色的大汉一眼,往旁边的树干一靠,双手交叉于胸前,优哉游哉地抱怨着。
繁茂的枝叶下,阳光细碎地撒播而下。光暗的交错中,连同那张妖娆的面容都沾染上了诡谲的色彩。
眉眼如画,玄衣飘若浮云,那双漂亮的丹凤眼甚至不曾眨上一下,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刚刚收割了几人性命的凶手。
然而,正是如此,却愈发的让人胆寒。
不过,她刚刚说了什么?
亦绝美人,你给本座的暗器短斤缺两!
沐亦绝一怔,很快明白无倾指的是什么。匆忙之中,他给了无倾几个防身的暗器。而如今,这些暗器已经全数刺入了对方的心脏中。若不是他给的数量不够,恐怕一个幸存者都没有!
这样的控制力,精准地可怕!
倏尔,沐亦绝额角一跳,原来敌方没全军覆灭,还是他的“功劳”,无倾这份功力,让他这个被追杀了三天三夜的人情何以堪?
“大人饶命啊!是小的不长眼!您就饶了小的吧!小的再也不敢了!”被吓得胆都快碎了的大汉终于从极度的惶恐中回过神来,砰地一声他连忙跪在地上。那哭爹喊娘的样子,哪有刚刚的半点嚣张?
“饶了你?”无倾的眉梢动了动,似是思忖了一下,才缓缓答道,“也不是不可以。”
大汉一听,面上一喜,更是不断地给无倾磕头:“谢大人不杀之恩!只要大人的一句话,小的一定会为大人赴汤蹈火!”高手向来性情古怪,而黑暗术师更是其中之最,大汉恨不得把世间所有的马屁都拍过来,换自己一条命。
看着为了苟延残喘而尊严扑地的大汉,无倾的眉眼间流淌过一抹不屑,红唇呈四十五度诡异上扬:“可是,见过本座真容的人都在忘川河边凑成几百桌打麻将了,你说本座该拿你怎么办?”
忘川河边……打麻将?!
虽然不明白麻将是个什么玩意儿,但忘川河三个字大汉听了个明白,顿时脸刷的一下白了个透底。
不容他聒聒噪噪地求饶,无倾长袖一扬,一簇幽色的焰火便飞流而去,顷刻间将那啰里吧嗦的家伙给烧成了灰,嘴上还仿佛可惜地感叹着:“要是晚点出来,或许还能饶你一命也说不定……”
本来倒是没有赶尽杀绝的必要,只不过他们蹿出来太早,她没来得及把面具戴上。以前倒是没什么,顶多传出墨焰阁阁主是个惑世妖孽什么的。
可是现在不一样,她同时还是媚影皇朝倾王爷。一旦被人通过样貌把两者联系起来,给媚氏带来的麻烦可不小呐!毕竟,她的仇人还是挺多的。
几百还是上千上万来着?好像人界能得罪的都被她给得罪光了……
“多谢。”正当某人的思维又和天上的浮云为伴的时候,耳边传来传来沐亦绝冷硬的二字句。
“唔,不用谢,本座的小命刚刚还被人握在手里,不救怎么行?”戏谑地瞟着沐亦绝,无倾故意提起刚刚的“劫持”。
沐亦绝嘴角一动,面瘫脸上出现了可以称之为抽搐的神情。他方才是焦急过头了才没发现无倾的不妥,她太冷静了,甚至还有心情和他开玩笑,根本就不像一个性命被握在他人手上的人。
转手间就取了五个人的性命,面上却没有任何异样的表情,依然云淡风轻,甚至谈笑自如。这样的人才是最可怕的,又有谁知道,她妖娆浅笑之下究竟藏着怎样的凉薄?
“怎么,知道后怕了?”无倾懒懒地在树干上靠着,挑着丹凤眼笑得促狭,金银双色瞳如同黑色曼陀罗一般,在致命的吸引力之下却是沾之即亡的剧毒,让人如同飞蛾扑火一般甘愿永世沉沦,万劫不复!
“不会,杀我。”四个字偏偏被沐亦绝断成了两部分来说,他语出肯定。如果无倾要向他下手的话,根本不必救他,甚至是在他劫持她的时候就能动手。
“亦绝美人真是才貌并存呐,本座欣赏!”无倾轻轻一笑,同时抬起手把银色面具戴到了脸上。在面具扣上的同时,在符咒的作用下,她那双惹眼的双色瞳瞬间成了黑色。
金银双色瞳!本来沐亦绝并未察觉到无倾的瞳色有何不妥,这一来,他彻底意识到这双眼睛的特殊之处。
金瞳若骄阳,银瞳若月霜,包揽日月的璀璨,绽放天地间的精华,这样的眸瞳……
这样的眸瞳,普天之下除了倾王殿下媚无倾,还能有谁!
媚无倾!他竟然遇到了媚无倾!那个年仅十六的紫檀御音师!只可惜,传言她虽然御音之术登峰造极,但术力却……
不对!刚刚她用的就是术力!她根本不是什么术力白痴,甚至还是一个千年难见的黑暗术师!
意识到这一点,饶是连天塌下来也不会有半点表情的沐亦绝瞳孔瞬然缩放:“你……”
“嘘……本座暂时不想杀了你。”剩下的字音被蓦然贴在唇上的长指堵住,银色的面具几乎贴到了沐亦绝的面颊上。
没料到无倾会突然靠近,沐亦绝心中一跳,反射性地退后了几步。看着无倾那双透着玩味的光泽,他眉头拢了拢:“祸水,保持,距离。”
“本座是祸水,所以要和你保持距离?”已经习惯了沐亦绝的说话方式,无倾自动自觉地把他的话给还原。
沐亦绝点点头,人们常道倾王殿下魅色倾天,这话果然不假。被张脸贴近,即使同为男子他也感到不自在。
真直白!明明是赞扬的话,可是无倾听着总觉得有那么几分责备的味道。看看那眉头皱得,好像她长成这样犯了多大的罪过似的!
“咳咳……”沐亦绝咳了几声,几缕血丝从嘴角溢出,黑衣上暗红色的痕迹似乎又湿润了些许。
被追杀了三天三夜,在一批又一批人马的车轮战下,沐亦绝身上的伤不轻。再加上这几天他不吃不喝也从未合过眼,伤口更是恶化得厉害。若不是无倾,他今天就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
“把这个吃了。”无倾随手扔了颗丹药过去,她可不想自己顺手救来的人多活了那么一会儿又挂了。
“多谢。”沐亦绝毫不客气地接过丹药,咽下之后运了运灵力,脸色倒是好看了不少,只是那张脸依旧习惯性地绷着。
“我说,你就不能笑一个么?白白浪费了这么一张俊脸。”无倾的目光在沐亦绝的脸上打转,这家伙跟北焰有得一拼。
“笑了,不浪费?”沐亦绝一针见血。
无倾抽了抽嘴角,真是个不可爱的家伙!“活该被人追着砍!”
说起这个,无倾又多瞟了沐亦绝几眼,他已经是碧玉巅峰,按理来说不应该会被几个碧玉下品的猥琐大汉追得这么狼狈,怎么搞成这副惨兮兮的样子?
仿佛看出了无倾的疑惑,沐亦绝面无表情地往她身后的方向一指,吐了几个字:“追兵,来了。”
话音一落,树林里气流变动,几道气息由远及近闪了过来,暴躁的声音同时响起:“沐亦绝,这次我看你还能往哪里逃!”
话音未落,来者的身影清晰起来,五六个凶神恶煞的男女,同样是碧玉术师,为首的是一个刀疤男,已经到了碧玉巅峰。
“你,解决。”沐亦绝往无倾身后一站,简单了事。追杀他的人一批接着一批,他边杀边逃,已经足足三天三夜没有歇眼,不狼狈才怪。
无倾黑线,这死面瘫是赖上她了?没看出来他的脸皮这么厚啊!
“后面,还有。”秉承着诚实才是好孩纸的准则,沐亦绝很坦白地补充了一句。
无倾突然有种内伤的冲动,斜着眼问道:“你怎么肯定本座一定会帮你?”天上掉下了个极品,一来就把匕首架在她脖子上让她救他,然后板着一张冷脸吐槽她,现在还说得那么理所当然。
“我会,报恩,任你,差遣。”沐亦绝总算说上一句人话了。
无倾琢磨了片刻,点点头:“成交!”
沐亦绝不过是二十上下的年岁,修为却已经到了碧玉巅峰,在年轻一辈中也是个乔楚。一身黑衣虽然低调,却可以看出材质的不凡,出身应该不差,就是不知道倒了哪辈子的霉,弄成这个样子。
当然,更重要的这面瘫还是个美人,放在身边很养眼!
“这位阁下,请问你这是……”这一批人并不像那几个大汉一样这么冲动,刀疤男一双阴锐的眼睛细细地打量着无倾,不敢轻举妄动。
“亦绝美人是本座罩着的人,不想白费力气的就请回吧。”无倾扬了扬手,身子一歪就靠在了沐亦绝身上,好不亲密,一句话很潇洒地把事情谈了个明白。
她不想杀人,真的,一杀起来就停不了手,这几个人根本不够她消遣。兴致不尽,她找谁晦气去?
沐亦绝皱了皱眉头,这次却没把无倾给推开。救他一条命,他被妖孽揩油,不亏。
“你这叫什么话?!我们要杀的人也是你能保的吗?”对无倾的话颇为不爽,队中一个人叫嚷了起来。
刀疤男做了个手势,示意那人住嘴,目光却依旧盯在无倾身上,沉声道:“阁下,沐亦绝得罪了招惹不起的人,白家、文家和吴家都下了追杀令。您这么做,恐怕不太好吧?”
空气里还散着浓浓的血腥之气,即使不见尸体,也不难想象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沐亦绝伤的这么重,那些人绝对不会是他杀的,所以他才忌惮无倾,只能语出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