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正处在水深火热当中,外有列强环伺,内有军阀火并,连年征战导致民不聊生,本以为推翻满清天下太平,人民安康了,却不想却更加不堪,未来会如何走向,我这个大老粗实在看不出来,年轻人,既然你心思细腻,必然能有一个不一样的看法,可否和我谈谈这方面的问题?”马占山并没有打算放周泰安和国祖离去,反而要进一步深谈。
周泰安心里诧异,他一个奉军行政长官,怎么会和自己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谈论这么沉重的话题?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虑,马占山淡淡笑了笑说:“尽管畅所欲言,不要有什么顾虑,我只是想通过你来了解一下民间,或者这代年轻人对政局的看法,没有别的意思。”
“我在边境看到苏联人短短几年之间,就迅速崛起,不但兵威雄厚,从上到下的凝聚力也前所未见,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要是咱们国内的各路大神也能齐心合力共同建设国家,我想不会比他们差。”
周泰安猜想马占山或许是触景生情,才在心里淤积了太多情感,他很感动,一个军阀的部下,居然如此忧国忧民,太另类了!其实在这个时代,有很多人都有这样的想法,只不过马占山身为奉系一员,眼光不拘泥于一隅,而是从全国考虑,这就难能可贵了,就连此时此刻的张作霖估计都没有这么想过,这一点周泰安敢肯定。
“我也是孤陋寡闻,见识不多,不过长官让我说,我就说两句,对与错您就当听个乐儿就行,别当真。”周泰安不得不说点什么,他面对的是一名后来的抗日英雄,自己的言行或许改变不了将来的大局,但能就此巩固一下马占山的信念也未尝不可,他筹措了一下词语,打算还是从百姓民生说起。
“上下五千年的文化历史,居然敌不过别人几百年甚至几十年的发展,马长官觉得问题出在哪里?”周泰安问道。
马占山不假思索的说道:“当然是制度问题。历朝历代都是以家天下的形式传承,打江山的那代人经历过生死,品尝过创业的艰辛,自然会珍惜自己来之不易的江山,这种时候,他们大多数都会体恤民间,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有个规矩,也顾忌脸面,但是这种情况越往后越差劲儿,到了第二代,第三代,甚至以后若干代,这些躺在父辈功劳簿上享受安逸,享受特权的子孙,根本不懂得珍惜当下,通常他们会认为无论自己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行事从此只顾自己的利益,根本不在乎天下黎民的想法,于是就有了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之说,如此循环往复,可惜的是始终跳不出这么一个怪圈,究其原因就是人治而不是法制。”
周泰安简直要惊呆了,马占山随口说出来的这番话让他刮目相看,一个胡子出身的行伍粗人,居然能够讲出这番认知,恐怕后世的一般大学讲师也达不到这个境界。
“想不到吧?”马占山看出来周泰安的惊讶,一脸得意的笑道:“我这个大老粗竟然能有如此认知,是不是让你觉得不可思议?”
“实不相瞒,确实有点。”周泰安并不撒谎,直言相告。
马占山乐了:“对脾气,能这样质疑我而敢于承认的人,只有你一人,也不唬你了,其实这些话都是我内人教我的,要是让我自己说,绝对说不这么漂亮。”
周泰安和国祖都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即便如此,也还是长官心中原本就有一个概括,否则就算有人教,也记不得这样牢靠,而且我看长官刚才所说并不是故意卖弄文采,确实是有感而发。”周泰安小小的奉承一句。
“正如马长官刚才所言,导致一个朝代逐渐走向灭亡的根本原因其实就是人治,当权力可以操控法律而不受任何监督约束时,必将危害世间公理,进而使朝廷衙门失去公信力,天下万民自然离心离德,所以,只有当法律能够制约权力时,这个世道才算真的有点希望,否则换谁统领天下也白搭。”周泰安尽量将话说的直白易懂,生怕马占山理解困难。
“法律制约权力?恐怕不易办到,向来制定法律的那帮人就是执掌权力的人,他们会给自己戴上手铐脚镣子?”马占山不糊涂。
“所以!咱们只能祈祷上天,盼望奇迹出现了!”周泰安也无奈,上下五千年,这个美好的愿望一直都是梦,就算放眼世界,又有几个国家真正做到了这一点?但凡有这种先进机制的国家,都足以称王称霸。
“唉!”马占山聊泄气了,一摆手:“不唠这个了,憋屈,还是谈谈当下的局势吧!我看大帅在北京城也待不消停了,直奉打完了,这又要和北伐军打,吴佩孚和孙传芳已经完了,下一步北伐军肯定要针对我们奉军,大帅此时将整个黑吉辽的兵力全部抽调出去,这是把老底儿都押上去了,能不能翻盘在此一举,当初我就劝过大帅,守着关外这一大片地盘逍遥自在不挺好,进北京和那帮玩意儿穷搅和有啥意思?操心费力不落好,呵呵呵,这话儿不就来了?”
周泰安听了马占山的话,突然全身一震,他猛然想起一件事情,那就是日本人到底什么时候正式侵略东北的了,那就是张作霖遇刺后的事儿,而这事儿显然已经为时不远了,周泰安以前就是脑袋没转过弯儿来,现在听到张作霖的大名,立马醒悟过来,那可真是一通百通,所有的事情一瞬间豁然贯通。
张作霖兵败北伐军,被迫放弃北京城回关东老家,路上被鬼子下了黑手,他去世后,小六子统管奉军,随即改旗易帜,之后为了中东铁路和苏联人干了一架,不过最终没能胜出,然后就是日本人突然发难,整个东北顷刻落入敌手。
周泰安知道皇姑屯事件,也知道北大营失陷的经过,可是他没法子向马占山点明,否则不是被他怀疑自己是个精神病,就是当自己别有用心,如果产生误会,那可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周泰安有些无奈,尽管自己有得天独厚的先知条件,却根本没办法在这里施展什么招式,去改变即将发生的一切,只能无助的任凭历史的车轮按照它原本的轨迹徐徐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