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托夫就这样踩在风雪中,他偶尔会这样在高空中俯瞰脚下的一切,如果在赛尔斯,他还会带上他的风隼。支撑魔法阵的魔塔还在修缮,现在首都对于领空的守卫能力近乎于无,克里斯托夫怀疑自己这样大摇大摆地在空中穿梭都不会引起任何人察觉。
男人看着莉莉安娜在露台上摇头晃脑的,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从小就待在在北方那种一年大部分时候都被雪覆盖的地方,居然还一副因为下雪感到高兴的模样——哦,她失忆了,如果现在对于她来说是人生的第一个雪天,也说得过去。
克里斯托夫回忆起了自己第一次看到雪的时候,那是母亲和他一起在当时还是侯爵府的公爵府里等待着父亲归来,盛夏的暴雨席卷了整个赛尔斯,在幼童的眼中便如同一个预兆着父亲无法按时凯旋的末日。
在他的印象中,母亲是一个魔法能力平庸的人。
和其他所有大贵族的婚姻一样,因为担心不同元素的天赋彼此冲突、污染已经在家族中沿袭数代的元素支配能力,而同系元素的家族联合又容易导致后代夭折,加上优秀的女性魔法师极容易在生育后代时死亡,所以兰斯洛特这样古老的魔法家族为继承人挑选妻子时,总是希望她们是个身份高贵、同时只有些许魔法能力的贵族女子。
所以克里斯托夫一直觉得,多年前一些如今已经是长辈的老贵族们发起的浩大的废后声浪,是一场他没有亲眼见证的滑稽戏。所有人都知道,后代的天赋与母亲的魔法能力并没有太大关系,玛丽公主与安德鲁王子的天赋平庸,更可能是因为他们的父亲并非皇室原定的继承人、天资有限。
但有什么关系呢?那场闹剧,几个小丑粉墨登场摇旗呐喊,更多人只是在不动声色地坐在台下当观众,在背后传几句看似无关痛痒的话。
根基深厚的老家伙们想试探一下新皇的底线,新皇本就没有兄长那般万人之上震慑众人的实力,如果再是个懦弱不堪、总是让步的人,其他贵族未来几十年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大鹏展翅,甚至于动点别的心思了。
换句话说,皇后是老贵族们用来投向皇帝的石块,而他们的女儿又成了投向皇后的石块——没有人会关心石块有什么感受,他们的眼中只有作为目标的靶子而已。
想的太远了,克里斯托夫及时收回了自己的思绪,说到底,他的父亲也是当年的旁观者。
回到那个雨天吧,那一天,母亲因为他哭闹不止,很是费劲地为他把从天上落下的雨水变成了雪花。他长大之后很多次都怀疑自己的记忆有没有出错,因为他母亲出身于靠近米里德的一个不大不小的贵族领地,家族里从未出现过水元素魔法师。
但他就是记得那一天,那些瓢泼向大地的雨仿佛在一瞬间停滞在了空中,模糊不清的雨迹突然在视野里变得无比清晰,那一颗颗圆润的、带着大海气味的雨珠慢慢变成了一片片飘落到他头顶的雪。
也许,母亲只是把一滴雨水变成了一粒雪,又或者她可能只是努力地尝试了,但是失败了,此后的一切都是一个小小的孩子出于对于母亲的爱所进行的幻想。毕竟在那个时候,对于他来说,赛尔斯最牢不可破的不是骑士团布下的天罗地网,而是母亲的臂弯。
为什么他总是会在看到莉莉安娜时不自觉地想起这些事呢?
他被发现了,克里斯托夫在空中对上了莉莉安娜的眼睛。在自家的后花园里他本来就没有伪装的必要,但为什么没有走正门——他其实也是看到了这个建筑才意识到自己飞到了别苑,在此之前,他还在思索今天离开皇宫前和皇太子的谈话。
隔着纷纷扬扬的雪,女孩先是警觉,在意识到是他后,冲他露出了一个笑容,还挥了挥手。
克里斯托夫像一只鹰隼一样稳稳地落到了莉莉安娜房间的露台上,微弱的气流恰到好处地吹走了那些落满女孩脸颊和斗篷上的雪,除了卡在她睫毛上的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