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瑞拉的这句话并没有引来任何的赞同和附和。
瑞拉发现,这些人对于能够让他们稍微舒适地度过这个冬日之外的任何东西都不感兴趣。她的土元素魔法吓走了那些缠住她、企图从她那里获得更多东西的人,其余人则继续沉默地在她的大锅前排起长队。
但那些在母亲怀里奄奄一息的孩子,瑞拉实在狠不下心视而不见。她想了个主意,在递给孩子的母亲水的时候,她装作关心地伸出手去抚摸一下孩子脸上的冻伤,实则是不露痕迹地帮幼儿进行一点保命的治疗。
这些孩子本来就是因为寒冷和饥饿才奄奄一息,他们的母亲自然也会把他们的精神好转归结为有热水提供温暖,而不是被什么神奇的魔法给治愈了。
虽然这样的尝试没有露出马脚,但瑞拉也不敢再轻易提供更多的治疗——如果传出她的热水有什么神奇功效的流言,那就糟了。
除此之外,瑞拉不得不建立更多的规矩,比如不论带什么容器来,都只能最多从她的锅里带走三大勺热水。
因为有人告诉她,那些带着大罐子来找她讨要热水的人,有些并不是真的有一大家子需要照顾,他们从她那里带走水,转头趁着还有余温转手就卖给不远处的大道上赶路多时的行人。卖不了钱,就把水直接倒掉。
有人甚至还把水带去平民窟,试图把已经凉透的水兜售给没有能力获得清水的人,从那些无助的人手里榨走微薄的钱财——反正没有成本,只是跑跑腿罢了。
但也不全是糟心的事情,很多来集市摆摊的人休息的时候都到瑞拉的锅边取暖,离开时会给她和邦德先生送些小东西,瑞拉甚至都不用从救济院带饼了。
有一天收摊的时候,有个猎户模样的人还剩了些兽肉没有卖掉,便索性拿来让瑞拉用火烤。油脂在火上发出“呲啦呲啦”的声音,肉的香味掩盖了没有完全拔干净的羽毛烧焦后的臭味,这时候又有个人过来问,他能不能用一把稻谷一样的种子换一点烤肉吃。
瑞拉答应了,又另外生了一团火来烧水煮粥,吸引了更多忙碌了一天饥肠辘辘的人,大家都贡献出叫卖了一天后还剩下的一点儿东西,粥变成了大杂烩,烤肉边也多了好些灰扑扑的植物块茎和果子,实在什么没有的人,就去垃圾堆里捡能用来维持火堆的材料。
一大堆乱七八糟地东西扔进大锅中,最后居然也成了一锅浓稠的、正在缓缓冒大泡泡的粥;农妇模样的女人手脚麻利地把筐底的果子去除了烂掉的部分,挤出果汁涂在已经泛出诱人颜色的烤肉上;块茎被烤得灰乎乎的、表皮开裂,露出里面浅色的部分,咬上一口牙都要被直接烫掉。
那天瑞拉在集市里待到了快到宵禁的时候,因为不间断使用火元素魔法,又时不时要偷偷使用光魔法,十分疲惫的她坐在火堆旁看大家一边分享食物一边用各种古怪的口音聊天。
说着说着,有人拿出了三弦琴开始弹唱,瑞拉糊里糊涂地就被拉着加入了已经排成队的人,在各种七零八落的合唱和口哨中和周围的人一起跳起了圆圈舞。
“需要我们采取什么行动吗,少侯爵大人?”热闹之外的角落,光线被水汽巧妙扭曲形成藏身的空间,白发青年远远地注视着这一切,听到两个平民打扮的影子提问,他收回目光。
听到妹妹在郊外的集市被平民包围的报告的时候,福兰特非常担心,他放下了手里的一切赶到了郊外,却在这个平民自发组织、贵族不屑踏足的集市上,看到了与妹妹重逢后她露出过的最灿烂的笑脸。
瑞拉没有穿他通过各种方式尽量不着痕迹送到她手上的厚实冬裙,那一身男人打扮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脏兮兮的还满是补丁。她用魔法生起的火苗不断迸溅出火星,然后随着烟尘被风高高吹起,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福兰特却觉得妹妹好像比在贵族的舞会上更加自在快乐。
如果说是从前,福兰特一定会因为瑞拉如此轻易的满足感到心痛和自责,但现在,他觉得困惑——为什么在已经见过华美灿烂的大礼堂之后,她依然热爱这些……并不符合她真正身份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