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皇帝陛下听取了来自魔塔的报告,这份报告让陛下大发脾气。
魔塔集全力仍然无法完成那个辅助装置的修缮,还因为保存不善损毁了两张图纸。这些人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艾丽薇特”这个名字,居然向陛下进言,希望得到来自皇宫的帮助寻找“艾丽薇特”,看能不能从“艾丽薇特”手上得到第三份、由设计师本人保留的图纸。
团长当时并不在场,但听说皇帝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震怒,他把魔塔过来的所有人都大声呵斥了一遍,怒斥他们刻意隐瞒图纸损毁的问题、直到工期已经拖无可拖才来告知,一群人每年从皇宫拿走大量的预算,却连一个二十多年前的装置都修不好,居然还异想天开,想让皇宫去追查一个随意刻在装置上的名字!简直是让整个王国都来看笑话!
如此一番发作之后,没有人再敢提“艾丽薇特”相关的事情,都是带着后背被冷汗湿透的衣服脸色苍白的走出了皇宫,没有人还在思考今天的事情会给他们的前途带来多大影响,他们只感谢圣神,让他们还能看到今天的太阳。
“让米歇尔在学院另外找个地方做图书馆,那个地方就暂时封闭起来,停止修缮装置,由骑士去把守。”傍晚,皇帝召见了团长,“绝不能让那孩子知道关于她母亲的事情,她会怨恨我,如果她真的如你所说,有那种超越元素的魔法,这份怨恨可能会毁了整个王国。”
团长沉默不语。他其实觉得,比起隐瞒,皇帝更需要做的是补偿。
今天的事情已经证明,当年他们做了那么多事情,也没能杜绝“艾丽薇特”在多年后重见天日的可能性,如今他们再做什么,同样也不能保证那个女孩能永远被蒙在鼓里。
“我也许知道第三份图纸在哪里,陛下。”他说道,他不想让那个装置就此成为一堆破铜烂铁,男人的眼前出现了那个整齐堆放了小山高的图纸的长桌,以及那个总是安静的,坐在桌边拿着羽毛笔的,满脸青斑的女人。
她会怨恨吗?团长觉得皇帝从未想过这个问题,而他自己,则没有资格去想。
长满了藤蔓的窗户透不进一丝月光,已经年老的骑士缓慢地走入了这个嘎吱作响的房间,这么多年过去,他失去了自己的一只手,而此时,作为义肢的肢体被魔法熔炼成不同的零件,巧妙地固定住摇摇欲坠的地板,让这里能承载住他的重量。
没有刻意和任何人提过,骑士在凯瑟琳·萨沃伊死亡后,一直有意无意地学习着魔法辅助装置的相关知识。
他学得很艰难,这些东西不像他与生俱来的金元素魔法,充斥着精细的、古怪的、让人脑袋发痛的内容。它不需要拳脚和力量,所以可以被一个纤弱的女子握在手中——他试图把它们接过来,握进自己粗糙的、满是老茧的手中,但这么多年之后,他也觉得自己还在它的门边徘徊。
他跪下来,借助魔矿石灯散发的光芒看着从长桌上倾塌下来的杂物,被灰尘蒙住的长长卷宗,就像一片凝固的瀑布。
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啦,骑士听到自己的心在说,你们都不认识我了吧,或者你们从来都不认识我,我对你们来说,对她来说……一直都只是一个旁观者。
令人惊讶的是,在这个长久无人问津、也没有刻意打理过的地方,一张张图纸却都被保留成相对完整的模样。骑士用自己还有人类皮肤的那只手轻轻摩挲过那些纸张,他知道自己该辨认哪一张上写着“艾丽薇特”,但是他的目光总是停留在女人的签名上。
他想起女人说,如果很喜欢这个作品,签名就会写得很奔放,如果觉得差强人意,就会签得十分工整。她说这话的时候刚刚有身孕,脸上的青斑还没有淡去,说话的时候语气和表情都很平静,但骑士看着纸张上奔放的笔迹,没来由地就想象起她脸上带着灿烂笑容的模样,自己也跟着笑起来。
“‘艾丽薇特’只是放在图书馆里,实在有点可惜,”她唯一有一次表现出明显的失望,是谈论起那个装置的时候,“它可以做很了不起的事情,好吧,现在确实没什么必要,但我希望陛下能让它有一天派上大用场呢!”
凯瑟琳,如果你知道,你的得意作品,被破坏、被尘封,你留下的唯一血脉,被送去遥远的北方……你会怨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