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09章 藏风楼(1 / 2)长戚首页

从格虎城到宝华城的七条商路,有两条已先后拓通。

之所以能够如此神速,全赖西岭第一女武官婉扬,剑器女主谢凝云,都是出身于宝华城人族,两位军中人族女将对于造福乡里这件事,自然做得比妖族格外上心。

如今吞骸部继续沿着既定路线西归,同时带着唯一一名俘虏牙栾岗。

大阐、迂露二位长老专程从格虎城及金刚山赶赴绝枯岭,沿途替矮人族设立三处宝矿转运司官署,由矮人族新任首领灰踵担任首席转运使。

这也是史上第一个跻身西洲庙堂高位的矮人。

绝枯涧底的龙母将桑姑托付给了戚灵后,继续独自守在这片禁墟,不过此刻既是替夜邙山守着,也是替戚灵,替整座西洲守着,只要风皇大人带回她两个孩子,龙母则会义无反顾带着为数不多的龙族血脉离开此处。

当然这位龙母脾气阴晴不定,耐心或许差些,所以戚灵打算重返宝华城一趟,先看看那边有没有龙族后裔的消息。

数十余位风盟卫,当然不可能追上戚灵的御风速度,四大巡狩师中除了寒烟,其余三位便率领风盟卫留在绝枯岭以南地界,又调遣控云城黎青鸾一万妖军北上,因为矮人灰踵透露给了三位巡狩师一个消息,拥有南瞻面貌的青衣人曾出现在遇龙山一带,又在风皇到来之前,消失在了绝枯岭,所以黎青鸾所部,就专门负责沿途搜寻灰踵口中那些青衣人的下落。

至于少女乌月,戚灵破例在御风时放慢身形,让寒烟带上了她,亦步亦趋慢慢跟着。

以至于三人到达宝华城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一整天。

不过这些日子宝华城里人心惶惶,原因不外乎往日熟稔故里街道上,多出许多生面孔,而且还是来自三山五湖的各色妖族,腰悬利刃,也不知是穷的叮当响,还是刻意显摆刀锋钢口,连个刀鞘也不舍得装。

妖族大军入城,宝华地界人尽皆知。其统帅身份不胫而走,传言是来自北边的大妖吞骸,早些年占山为王,从某种程度上而言,算得上臭名昭着,自然也符合宝华城百姓对蛮荒妖族的固有印象。

不过后来经过澄清,证实了这帮为数众多的妖类,居然是由两个女人节制,一位名叫婉扬,至于另一位,传言姓谢。

谢家是宝华大姓,谢氏宗族在城内买卖众多,往日里登门拜访之人络绎不绝,偏巧谢家女带妖军入城之后,城内谢氏的铺子反而门可罗雀,萧条如洗。

为此,谢氏族人抱怨不已。

当那谢家女的妖族亲兵行走在街道上时,总有砖石块从暗巷窗中飞出,妖族脾气暴烈,寻着踪迹走入幽深街巷后,竟再也不见出来。

此类事虽是偶然,寻常百姓避之不及,不过总有少数人乐见其成,盼望人族与妖族对峙。

号称宝华明珠剑器女主谢凝云有些惆怅,身为人族,孤身入妖族聚落时形单影只,重返故乡竟也遭受排斥。

不过她并未派部下继续追查线索,寻找那些亲兵下落,因为这位出身于宝华的女人知道,能有此胆量与手段,做出此等类似叛逆之举的,不外乎是城中说一不二的无名衙门,宝华商会。

谢凝云独自来到城西一处宅院中,推门走入一间暗室,蹑手蹑脚站在一堵墙下,躬身子拜了三拜。

墙上悬有一排人物画像,是一拨宝华城顶尖铸剑师,而画中人的落款姓氏也无一例外,都占有一个“谢”字。

一个男人的身影浮现在暗室外,不过谢凝云直接将其无视,反而走入暗室内一处小门,透过窗扉微光,能见到里头摆着三十余把长剑。

室外男人走了进来,沉声说道:“都知道拜列祖列宗了,哼,怎么就瞧不见我这个当爹的。”

谢凝云对男人话语充耳不闻,一一抚摸过那些赐予她“剑器女主”称号的长剑,满屋剑器,在城中商人撰写的《天宝册》榜单中,悉数入选,最高那把位居第七,也是她的心头好,剑名“摘星”。

谢凝云拔出摘星,轻轻呵了口气,拿洁净软布擦了擦,透过镜子般的剑身,偷偷瞧着身后男人脸色。

男人背负双手,视线快速扫了一遍陈列画像,宝华城史上最负盛名的铸剑师,均一线排开,男人立即又叹了口气,“凝云,你可算回来了,在外面这些年,过得好吗?其实,爹也想通了,没必要逼着你学铸剑。爹当初只是因循守旧,怕这上头,缺了你的挂像而已。如今你身为一等武官,爹瞧在眼里,也替你高兴,铸剑,用剑,本就是如出一辙的法门!哎,一个女孩子,用剑,吃得苦,要比铸剑多太多了,爹根本无法想象,这一路,你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谢凝云合上摘星,走回暗室,与挂像上一双双眼睛对视,忽而朗声道:“我这腕底,有爹少年时的意气,敢向祖宗递语,我于剑道一途,无愧于己!”

她旋即转身,与男人对视,“爹说的不错,铸剑与用剑,如出一辙。可咱们谢氏铸剑师,从来都在以眼观剑,我就想以心观剑,才去学剑,才去用剑!当初爹不是说了么,这百剑堂,我若一日不归,你就日毁一剑,怎么还剩下三十七把?舍不得了,心疼?摘星怎么还在呢?哈,西洲剑器女主,他们都喊我西洲剑器女主,这些剑器,不是应该全部被你毁去?”

男人神色落寞,“爹想通了。”

谢凝云突然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看着男人忧心忡忡的模样,心里头有些无奈,想擦一擦眼角,又急忙扭过脸,告辞一声,飞奔离去。

她穿过半个宝华城,去了菩提精舍。

婉扬站在正门那边,长枪倚门而立,看了眼天幕风纱,然后仔细打量谢凝云眼角,缓缓开口:“见过了?”

谢凝云轻轻说道:“见过了。”

“一别经年,宝华城这里毕竟是你的家。过就该释怀了。”

谢凝云叹了一声:“有些人,一见到他,就觉得见到了很久以前的自己。”

婉扬微微一笑,“而有些人,你一见到他,是不是,就像见到了许久之后的自己。”

这话令谢凝云脑海中顿时蹦出个人名,白酉。

她连连摇头,“这位南瞻道门真人,已经到了无剑胜有剑之境,许久之后,可能我也望尘莫及。在西岭刚入伍那会儿,教刀法的老妖,经常骂我,拿着一根白瞎铁条,一点劲道都没有。如今看来,也骂得有几分道理,白真人的剑合天地,才是剑势突破所在。”

起初婉扬只是想与这位宝华明珠打个哑谜,压根不想谈及妖军行伍的事。

因为她也曾疑惑,一位边城铸剑师的女儿,怎就如此了得,能位居西岭一品武官,直到了解谢凝云曾遭人算计,一个不小心沦为舞女,被迫为军中大妖舞剑陪侍,又连斩一营叛妖的事,才确信她与自己是同一路人,是在万妖中拼了命一步步求活,求不白活的女人。

虽然谢凝云也亲口讲过那段陪侍岁月,没觉得有什么难为情,这也许是剑心纯粹的缘故。

可婉扬每回碰见谢凝云,都绝少谈论此事,这会儿在菩提精舍前,更不想说这些,于是岔开话题,聊起了长戚大人最喜欢的东西。

那自然是,最解忧的酒。

整个西岭都知晓这个,尤其是在风皇山巡狩师当中,酒徒不在少数,可若真正论起酒量来,整个西岭也都知道,唯今有两个一等女武官,留下太多傲人的杯中战绩,在妖兽扎堆的行伍里,出了名千杯不醉。

要知道在西牛贺洲,越往西,产的酒越烈。

那些个蛮荒大妖,谁不是,将心事附酒中,洒风中?

婉扬扬了扬眉毛,若把白酉剑意当佐酒菜,身旁这个佩剑娘们估计能买空半座宝华城酒舖,喝一场最长的酒局。

谢凝云却调笑道:“西岭最长最亮的枪,最长最白的腿,都在你身上,你也当来。”

菩提精舍门内,两个小弟子听得头都大了,急忙拉开门栓,探出脑袋,“善哉,二位女施主,此乃清净之地,不可饮酒。”

婉扬笑道:“我有说在这里喝吗?”

此刻风纱龙卷忽而摇曳几下,紧接着被一道自内而外的剑气龙卷逆向荡散。

谢凝云按着两个小弟子脑袋,隔门缝朝里张望,旋即肃然而立,朝一位白衣遥遥抱拳。

精舍内塔院中,白酉与悉昙尊者并肩而立,身后还跟着一位须发皆金色的老者,那老者正爽朗笑道:“真人论道归来,重见此间天地,是该你接她,还是她接你?”

悉昙听得摸不着头脑,道:“天地相迎?还是相迎天地?你老小子何时也学我打机锋,说禅语了,白真人此番从三摩地而出,我也能心生感应,知晓这天下,将生一场大变局,……”

“哎,哎,打住打住。”观星士老者金渐层连声说着,“这天下变局如何,乃是我的台词,你几时又学我占星记事了?”

白酉立于二人当中,眼望天际,神色漠然,恍如隔世,一个字都没说出口,好像心神仍旧沉浸在那卷贝叶经内,直到瞧见了空中一抹流云后,才安心落意,眨了眨眼眸。

谢凝云与婉扬顺着他的视线东望。

长戚大人来了。

宝华城南有高楼,其名藏风楼。

虽然名字带风,却与风灵毫无干系,乃是千年前一位宝华富商顾文蔚的私家藏书楼,不过因为拥书万卷,在当时也享有“藏风楼书甲西洲”之称,至今历经百余代,后人无不以搜罗古籍为安身立命之本,所以如今楼内藏书远胜初建之时,里头的经史文集,话本小说,乃至巫道法谱不计其数,甚至于七千年久远前的旧版古椠,都能翻出几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