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宅的地牢,是个寸亩见方的六边形建筑格局。四围六堵墙面上,分辨画着各种各样形貌诡异的怪物壁画。其中不乏有没有眼睛的猛虎,和长满了眼睛的枯藤老树。梁布泉在其中的一堵壁画上,顺理成章地发现了当初在狼口岗子上遭遇过的拔舌邪鼠和九环地龙。在这幅壁画的正对面,则描绘着另外一幅诡谲的场面。
波澜壮阔的江水在上,而蓝天白云反倒是在江水的下头。江面之中,向上涌起了无数条头发一样细密的棕黄色丝线,恍若那大江下头,正潜伏着某个无法言说的诡异存在。
加上壁画当中所勾勒的前几种怪物形象,如果把这幅反画的壁画颠倒过来的话,它是否就在描绘着梁布泉现在所处的鄱阳湖呢?这六幅壁画,难不成是在暗示着二十八座仙梁其中六道仙脉里面的守阵神兽?
“我们早就收到了风声,你在东北那片,已经破解了虚日鼠所看守的那方阵眼了吧……”
不等梁布泉发问,郑老太倒是缓缓地走到了六边形房间正中央所突起的那个位置,用小脚在地面的凸起处轻轻地踏了两下,反画的那幅诡异的壁画,恍若石门一般缓缓地升起,而矗立在石门后面的,竟然是数之不尽的周家祖先牌位。
牌位的正前方,赫然立着两个崭新的灵牌,一面上书曰:供奉周府太公讳书隶之灵位;另一面则书曰:先室郑氏闺名慧琴之灵位。侧面写着俩人的出生年月,后面卒于多少年给留了个空位。梁布泉皱着眉头又朝着灵牌的方向走了两步,发现那袅袅青烟跟道道灵牌后头,还横着一副硕大的石头棺材,棺材上头没有盖子,里面绢丝的被褥和汉白玉的枕头一应俱全,可偏偏就是没有尸首。
“活人墓?这地界……是周老太爷跟你的寿坟?”
所谓活人墓,自如其名,是人活着的时候给自己挖下来的墓穴。华夏民族,自古以来就讲求个阴阳风水。一些讲究多的有钱人家,往往会在人死了以前,就在周边找个风水好的墓穴先给自己占上窝,免得日后自己真有百年的那一天,好墓穴再让别人给占了去,没办法继续躺在土里头庇荫子孙。神州华夏,最信奉建活人墓的,顶数历朝历代的那些个皇帝。很多皇上是即位了以后,就着手给自己修建墓穴,毕竟是真龙天子,这些个墓穴往往一盖就得有个几十年,皇上如果落了清闲,隔三差五没准还得去自己的墓里参观参观,好提前感受一下自己死了之后睡觉的地方舒不舒坦。
郑老太太也没说话,驾轻就熟地从祖宗牌位下头摸出来了三根清香引燃给祖宗们插上,旋即又绕到了牌位的后头,在石棺旁边摸出了一沓有些发黄的老旧残籍:“喏,破阵的法门,就在这里头呢!”
梁布泉皱了下眉头,没准备伸手把这些书本给接过来:“你有啥说啥吧,我不认识字……”
“不认字?”
郑老太太挑了下眉头,“梁文生的儿子,竟然不认识字?哈哈哈……说出去还不让行里的弟兄们笑掉大牙?”
后者舔着个大脸,也没觉出半分局促来:“我亲爹走得早,干爹光顾忙着骗人,也没工夫教我认字。再说了,识字能咋的啊?你看那些个读了半辈子书的秀才,该吃不上饭,那不也是吃不上饭吗?”
老太太笑道:“你倒是觉得挺骄傲的?”
“不识字有啥骄傲的……就是这个年月,肚子里的墨水多,也赶不上拳头硬。老子有枪别人就不敢惹,你肚子里头有再多的墨水,碰上了不讲理的胡子也得哆嗦。”
梁布泉说着话,仿佛是突然间意识到刚才暗指的人好像是自己,赶紧又把话题给转到了一边去,“我说怎么平时进出周宅看不见你呢,合着……你一直都住在活人墓里头?”
万幸的是郑老太没心思和他斗嘴,模样淡定地点了点头,轻声道:“我和当家的用了这老些年,打下的万贯家业……不能就这么说没就没了。要不是老太太我无意间发现了殷家之前的这个地道,恐怕也出不了这许多罗乱事。你的小朋友不会受角木蛟的诅咒,变成了大树,当家的也不至于让你给埋在土里活活闷死。”
梁布泉听出了话里的破绽,连忙道:“等会,这不是周家的活人墓吗?咋又成了殷家的……”
“这是我们周家的活人墓没错,可也是殷家的地牢啊……两样东西放在一起不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