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年关夜宴的风雷狂浪仍在蔓延席卷,吾乡山房却在波涛诡谲里独辟了一方静谧,恍如方外蓬莱,完完全全与外界的杀伐喧嚣隔绝开来。
云乐舒这几日混沌度日,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即便醒了,要么茫然四顾,要么目光呆滞,好像魂魄和灵气都从她那个单薄的身体里抽离了一般。
岳暻将吾乡山房的宫人尽数放回,命薛芳日夜贴身照料她,知道她不喜史医士,又重新选了于妇人医科经验丰富的太医来照看,另外还吩咐王后从宫外寻精于妇人养胎、调养的婆子来吾乡山房伺候。
事关云乐舒和胎儿的各种大小事情一一过问,即便如此,岳暻仍放心不下。
扈卜道,“娘娘此状乃因大受打击,急火攻心而致,虽有治疗之法,却不敢贸然用在有孕之人身上,药物之间互有轩轾,大人有余力克化,只是怕误伤了娘娘腹中胎儿......以我等之见,除温补安胎的药,其他的先放一放,或以抒情解郁之言,让娘娘解开心结,再言其他......”
岳暻低头不语。
这时流川入内,扈卜与太医们面面相觑,随即退下。
“王上,内狱审讯都有了结果,那位叫细娘的,不甘一死,想借此次揭发之功求得王上一见。”
岳暻皱了皱眉,垂眸看了一眼床上的云乐舒,“出去说。”
起身时不忘吩咐守在床边的薛芳,“但凡她喜欢吃的,全都命膳房备着,待她醒来,无论多少都哄着吃些,那补身的汤药也要按医嘱喂下,若还是吐逆不止,便请医士来看......她长卧在床,气血难行,用医士教的那套推拿的手法替她按摩一二,能减缓她的不适。”
薛芳点头应诺。
出了门,岳暻才道,“若是该吐的都吐干净了,按例处置了便是。”
若非细娘临头为了私利叛变,借萧才人之力将云乐舒和宋太后的计划曝于他眼前,他恐怕早已失去了云乐舒。
偏偏他不是有恩必报之人。
也并非饥不择食的好色之徒。
像细娘这样恶贯满盈又卖弄风骚的女人他素日里连看一眼都嫌恶,更别提此人自以为有几分像云乐舒便恣意揣测他的心思,想要取云乐舒而代之,简直不知自己几斤几两。
他这几日没有半分的好心情,懒得在无关人等身上多置一词,吐出口浊气,“福宁殿那边,有新的供词么?”
“太后娘娘还是一口咬定是贵妃娘娘苦苦相求,心中不忍才替其周旋逃宫之事。”
“呵~心中不忍?”他嗤然一笑。
他那个母后一向无利不起早,若非利益攸关,谁能请得动她这尊高高挂起的大神?
岳暻长眸斜挑,“既她不承认,便从她身边的人查起,孤没那么好的耐心,子时之前必须给孤一个清晰的结果,酷刑逼供,但施勿论,留一口气便可。”
子时,岳暻如愿得到一纸详尽的供词。
夜月寒光,天苍地远,他掐着那带着血污的供词,只觉心中烟云灭没,波浪滔天。
在福宁殿外站了许久,直到眸中情绪尘埃落定,方解下落霜的外袍,步入灯火明亮的福宁殿。
有些事情总要亲口问一问,再亲耳听一听才算了。
他自小长在宫中,后宫争宠的龌龊手段见识得多了,因为知道自己母妃生性放荡,对父王并无真心,哪怕求宠奉承,亦只为荣华富贵,偶使手段,也不过是些装装样子撒撒娇之类的小把戏。
他从未想过,宋氏竟丧尽天良毁了一个原本前途明熹的姑娘,更没想过,自己的降生竟是源于宋氏一个卑鄙下作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