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的楠木条案上,摆着济尔哈朗的奏折。
福临亲政一月有余,正是雄心勃勃要有所作为的状态。
多尔衮多年的摄政,福临对这位强势叔王的感觉一直是每况日下。尤其是前几年,叔王经常在太后面前,声色俱厉地“指点”福临,应该如何平衡各旗王爷的事务,如何分拨国库的用度。大多数时候,福临对叔王的“直谏”还是言听计从的,但随着年岁增长,尤其是其他叔王在面圣时经常明示暗示多尔衮假借摄政王的地位,中饱私囊,为自己所在的正白旗谋取私利等等行状之后,他早就开始对这位叔王的言行开始不满了。
相对来说,另一位摄政的叔王,济尔哈朗,就为人谦和低调很多。郑亲王很少会找太后和福临来说其他王爷的坏话,反而经常表彰他们忠心体国,舍生疆场的事迹。也难怪很多人跑来和太后和福临说济尔哈朗的好话。
而桌上这份奏折一反郑亲王常态,对刚刚故去而朝廷大加褒颂,甚至超规厚葬的睿亲王大加伐挞,奏折中所列罪状,触目惊心。
福临离开条案,在养心殿内来回踱步。铜锡所制的仙鹤香炉,安息香青烟袅袅浮起,窗口打进来的阳光形成烟雾的光栅。
福临突然想起皇阿玛在世带着他和大哥豪格打猎时,曾经和他们说起蒙古王族当年的纷争。
成吉思汗长子术赤,才艺过人,能征善战,取得了屡屡功勋。但他恃功而骄,飞扬跋扈,和兄弟察合台屡屡争斗,甚至违抗成吉思汗之命,最终招致大汗的讨伐。
“皇家之痛,其实和普通百姓家并不相同。多少皇家后代,会为了夺取大位,甚至为了封疆领土而阋于墙,刀兵相见。”福临还记得皇太极停下马,满目寂寥地望着天空中正在寻找猎物的雄鹰,有些悲怆地说道。
皇太极当时是警告可能成为接班人的豪格,避免重蹈覆辙。没想到皇阿玛身故不到廿载,这种兄弟阋于墙的事已然置于福临的案上。
“如果是皇阿玛,他会如何处置?”福临突然想到了皇太极和当时努尔哈赤长子、大贝勒代善之间争位的传言。
福临当时还在襁褓之年,只是后来长大后才听其他旗的堂表亲有意无意地提到,皇阿玛皇太极为了把代善拉下马,四处传播代善和努尔哈赤大妃阿巴亥之间的不伦之情,让代善再也无法与之竞争大位。
而阿巴亥,正是叔王多尔衮的生母。
“从叔王济尔哈朗的折子上看,多尔衮恐怕还是想图谋大位,如果再顾忌什么亲戚之情,我这亲政还哪有什么威信!帝王之家,怎能行寻常之举!”福临心意已定,怒拍了一下条案,案上一只娇黄釉绿的彩龙纹茶碗的盖子跳起来发出一声轻脆之音。
寿安宫里,太后哆哆嗦嗦地把济尔哈朗的折子放在凤鸾榻上的条桌上。面前,福临怒气未消地背着手来回踱步。
“皇上息怒。这老十四······这多尔衮的罪状真是大臣们一起举发的?”太后又拿起折子看看奏章的落款。
“几个亲王都有落款!原不是假的。这睿······多尔衮以前一手遮天,胡作非为,亲王们敢怒不敢言,现在他死了,才敢吐露真言啊,皇额娘!”
“是不是多尔衮敢做事,把亲戚们得罪了,他们·······”
“他是太敢做事了!他是要儿的皇位!真是大逆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