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封信的最后面, 男人还提到,如果蔡雅雯坚持要抛弃他,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林瑄禾开始思考,如果这封信是以蔡雅雯的口吻写的, 会如何。
蔡雅雯来写, 也能体现出她是如何拒绝男人的, 但无法表现出男人的心情。
而且最重要的是字迹,想要模仿一个人的自己,并非一朝一夕之事, 而且极有可能失败。
所以用男人的口吻来写是最稳妥的做法。
这封信的出现,是有人想让警员们知道, 有一个男人被蔡雅雯抛弃了, 他对蔡雅雯充满恨意, 甚至可能会做出极端的事情。
看过蔡雅雯的家后,粱队带着几人去煤窑转了一圈。
煤窑已经停工,据说蔡雅雯的事情闹出来后,上面派人着重检查煤窑了。
各方面都要查一遍, 宋濂想整改好,估摸着是要大出血。
林瑄禾问粱队, “煤窑真的有安全问题吗?”
粱队似笑非笑道:“你想呢?”
林瑄禾觉得有。
别说现在各项监管还不够严格,就说在后世, 为了省钱,某些资本家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埋在钱堆里的人,热气早就被钱吸走了,宋濂就是代表。
“去煤窑里打工的人, 谁不知道煤窑危险?但在这里干活,赚得就是比别的地方多, 而且一不小心死了,还有笔补偿金,这些人留在家里,锅都快揭不开了,你说他们来不来?”
林瑄禾只是听着,心里都不太是滋味。
他们一起见了煤窑里的工人,就像粱队前期调查得那般,工人们对蔡雅雯的印象都不错。
说她这几年虽然不喜欢说话,但是个热心肠的人,明明自己过得不如意,谁家困难了,她还总想着去帮一把。
谁家缺点油盐酱醋,就喜欢去蔡雅雯家借,她没二话很痛快,而且大家伙也想帮帮她,还的时候总会还得更多一些。
蔡雅雯发现这一点,还想着再还回去,但大家伙都不乐意。
提到这娘俩,大家的反应都一致。
胆子大的,骂几句宋濂,胆子小的,就只能感叹命运不公。
林瑄禾大体明白蔡雅雯和雷斌的情况了。
回到分局,粱队拉着林瑄禾与晏昀一起开了个小会,接着二人一起离开分局。
队里,田琳几人正忙得热火朝天。
虽然有严姿帮着分担工作,但林瑄禾到底是不好意思,刚回去就跟着忙了起来。
林瑄禾核对过证物箱后,准备送到物证科。
物证科,全局最可怕的地方。
也亏老周什么都听不到,不然他早晚会烦死在物证科里。
林瑄禾捧着箱子正要过去,没走几步就遇到晏昀。
晏昀看看林瑄禾,再看看快能装下她的箱子,拧了拧眉。
他大步走上前,接过箱子,问道:“怎么不让裴远去搬?”
“他也忙着呢,”林瑄禾说,“闲着的只有我,你去忙吧,我搬就好。”
晏昀没理林瑄禾,大步往物证科走。
林瑄禾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晏昀虽然捧着箱子,但丝毫没影响到走路的速度,林瑄禾的小短腿有点儿跟不上。
她追在晏昀身后,问道:“七年前的失踪案,相关物证也在这里吗?”
晏昀“恩”了一声。
不知为何,林瑄禾总觉得提到失踪案时,晏昀的情绪有些古怪。
大约是还在内疚?
既然内疚,那就更要努力查出真相了,否则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林瑄禾直截了当地问道:“你认为你的朋友是因为你,所以才失踪?”
林瑄禾的语气不算生硬,甚至有几分柔和在里面。
可这话却硬邦邦地敲在晏昀心上。
这是无论他多么努力的工作,也无法忘怀的过去。
当时辛柔已经追晏昀两年了。
晏昀刚念书没多久,就被局里挖掘,还没毕业,就开始帮着局里破案。
他年轻气盛,意气风发,难免会骄傲。
因此失踪案刚出来时,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么多起案子,很有可能是一人所为。
而且受害者们失踪的地点是有规律的,她们失踪的街道几乎是同纬度的,从西至东,依次失踪。
晏昀已经知道下一个受害人会失踪的地方,就起了找诱饵的心思。
如果凶手的目标是男性,他一定会自己上,可惜凶手的目标是女性。
晏昀的好友提出,可以去找辛柔,辛柔喜欢晏昀,这是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只要晏昀开口,辛柔就一定不会拒绝。
晏昀犹豫过,但最终还是觉得这是在拿别人的性命冒险,不太行。
他拒绝了好友的建议,这消息却传到了辛柔的耳中。
辛柔对晏昀的喜欢,热情似火,不加掩饰。
但晏昀心里只有案子,从没多关注辛柔。
甚至在辛柔追了他半年后,他才意识到总想跟在他身后破案的小姑娘是喜欢他。
那段时间,晏昀被捧得太高,确实有些飘飘然了。
辛柔不甘心,主动联系晏昀的好友,要配合这出戏。
晏昀毫不知情,他按照自己预先的计划,在那条街上守株待兔。
好友和辛柔偷偷跟在他身后,等辛柔走上那条街,好友去找晏昀,晏昀才知道辛柔也来了。
他心中立刻有了不太好的预感,匆匆忙忙的去找人,可街上哪里还有辛柔的影子?
一整条街,只有三盏路灯,其他地方都是昏暗的。
盈盈月光下,晏昀的脸颊毫无血色。
这是他参与案件后最大的打击,他无法接受有人因为自己被害,因此失落了很久。
尤其是辛柔的父母一遍遍找上学校时,晏昀甚至都不敢去面对他们。
辛柔是家里唯一的女儿,他们家虽然条件不好,但老两口都很疼爱辛柔。
辛柔的母亲哭得几乎昏死过去,辛柔的父亲也是强忍悲痛,他想倒下,但却不能,他还得担起一大家子的责任。
一年以后,晏昀才鼓起勇气,带着一笔钱去见辛柔的父母。
老两口见了晏昀,听着晏昀的忏悔,却没有责怪他。
他们反而笑着打量晏昀,夸自己闺女眼光好,喜欢的人也优秀。
这比杀了晏昀还让他难受。
从那以后,晏昀就格外关注市内的失踪案,可不知为何,辛柔失踪后,那人再也没出现过。
辛柔就是终点。
听了晏昀的话,林瑄禾的心情有些微妙。
她是既同情辛柔和晏昀,又有些……复杂感。
林瑄禾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她只能将注意力转移到案子上。
林瑄禾一边思索一边说道:“如果案子的发生一直很有规律,却在某一天突然停止了,只有一种可能性。”
“什么?”
林瑄禾说:“犯人已经无法继续犯案。”
晏昀蹙起眉。
“他有可能是生了重病,已经不具备作案的体力,这病必须非常严重,一般的小病可能无法阻挡他。或者他出了意外,已经死了,所以没有继续犯案。”
晏昀沉默片刻,才说:“我想过这个可能,所以我查了近年来所有重病和死亡的人。”
晏昀虽然不懂林瑄禾提到的那些理论,但依照他办案的经验,林瑄禾说的这点他已经想过了。
“有进展吗?”
晏昀摇摇头,“说实话,人数太多,凭我一个人,无法一一是监视调查,我挑了几个重点的人去查,都没能查出什么。”
林瑄禾说:“也对,这种行为相当于大海捞针,只按照这一条去查,恐怕是查不到的。”
晏昀轻叹一声。
林瑄禾很少看到晏昀失落,心情再次复杂起来。
她看了他的背影半晌,说:“其实现在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我想你肯定也查过了。”
林瑄禾还没说出是什么,晏昀便会意道:“查过,没找到。”
林瑄禾口中要找的“东西”,自然是尸体。
这么多人失踪,却只有衣服出现,没有尸体,凶手能把尸体藏在哪里?
如果能找到尸体,说不定案子就会有进展,可这么多年查下来,晏昀始终没能找到尸体在何处。
怪不得晏昀,在技术不发达的年代,城市里的监控覆盖率都不高,加上附近还有山有水,晏昀总不能把每座山头都挖一遍。
林瑄禾想了想,拍拍晏昀的肩膀,笑得灿烂,“你放心,我最擅长的就是找尸体,等放了假,我努努力,争取把尸体找出来!省得你天天这起案子。”
晏昀偏了偏头,看着林瑄禾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弯弯唇。
片刻,他敛起笑容,道:“算了,别太累。”
林瑄禾耸耸肩,“还不是你总惦记着人家辛柔,我得帮你啊。”
晏昀拧起眉,觉得这话有些不太对劲。
不对劲在哪呢……
片刻,晏昀好像想通了什么,眉头渐渐舒展。
他扬起眉,笑容很灿烂。
林瑄禾:“?”
这家伙,提到辛柔就这么开心呦,啧啧啧,几辈子没被人追过吧?
哼。
说话间,二人来到物证科。
林瑄禾站在门口,没有立刻敲门进去,而是先深吸几口气。
晏昀奇怪道:“你在等什么?”
林瑄禾一脸悲愤,“我在做心理建设。”
“?,你害怕看到物证?”
林瑄禾摇摇头,说:“是它们太吵了。”
晏昀:“……,?”
大白天的,她在讲什么鬼故事?
林瑄禾敲了门,在得到老周的回应后,推门进去。
她给晏昀让开路,还没走进去,就听到凶器们刺耳的尖叫声。
叫得最响的是菜刀妹妹,“啊!是那个男人!是我喜欢的男人!我要把他的喉咙割断!我要把他的血放干存起来,每天喝上一杯!”
林瑄禾:“……”
被菜刀妹妹喜欢上好像有些可怕。
手绢则扭捏道:“我看他不如我的毛巾哥哥啊,菜刀妹妹,你的眼光怎么回事?”
林瑄禾:“……”
晏昀倒是比那条大男子主义的毛巾强很多。
虽然晏昀也有点儿大男子主义,但那都是觉得女生不该多干活,严格来说,林瑄禾还是挺喜欢这一点的。
林瑄禾低骂道:“你一天天还得做饭扫地干家务的,这些晏昀都能干了,还不如你的毛巾哥哥。”
晏昀回头:“?”
“没事,”林瑄禾坦然道,“我在思考案子,自言自语,不用放在心上。”
晏昀觉得好像不是那么回事,他隐约听到林瑄禾让他干活了。
是嫌他平时太懒?不对啊,他一般只懒自己,和林瑄禾有关的事情,他都很勤快来着?
除了林瑄禾见过的凶器,还有几个不认识的凶器也在怪叫,叫得嗷嗷的。
“该死的晏昀,就是你把老子抓进来的,你过来,老子要和你同归于尽!”
“妈的,我也是被他弄进来的,兄弟,咱俩一起把他了结了?”
“成!我先上!你殿后!”
……
菜刀妹妹幽幽道:“说了很多遍了,你们没长腿,杀不了人。”
凶器们:“……”
好挫败。
林瑄禾揉了揉耳朵,心里念叨着,物证科果然不是人待的地方,实在是太过吵闹了。
晏昀则将封洪波有关的物证都交给老周,老周一一核对后,拿去“入库”。
晏昀看着一一物证被登记,沉默片刻,问:“封洪波到现在都不承认封海和这件事有关系,封海真的对钟翠翠下手了吗?”
他心里其实早就有答案了。
但他更希望,林瑄禾能对他说一句“不是”,哪怕只是“不一定”。
一个七岁的孩子,就有杀人的心思,实在太恐怖。
林瑄禾费力地拍拍晏昀的肩膀,说:“在人力充足的前提下,尽量见识封海吧,对了,还要保护刘苗苗,我担心她会出意外。”
晏昀深吸口气,没再说什么。
等老周回来,晏昀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七年前失踪案的物证还在这里吧?”
“在,”老周抬抬眼,“那些衣服都要被你盘出浆了,还要再看?”
晏昀说:“给她看一眼。”
老周推了推眼镜,忍不住又看了眼林瑄禾。
这还是七年来晏昀第一次带其他人查这起案子,可见他有多信任林瑄禾。
能被刺头晏昀信任且欣赏的人,啧啧,这小姑娘果然不简单。
老周把七年前的物证取了过来。
晏昀时常来看,老周现在都记得物证放在第几排架子,甚至记得具体的位置,都不用按照年份去找。
“喏,就是些衣服而已,都是裙子,有什么好看的?”老周嘴里这样说,手上还是主动把箱子打开,给林瑄禾看。
就如老周所说,箱子里只有衣服。
失踪几人,就有几套衣服,无一例外,所有衣服都是裙子。
白裙、红裙、碎花裙,都不缺。
除此之外,还有受害人们随身携带的物品,一个都没丢。
晏昀取出辛柔的衣物还有背包。
他静默地看了片刻,才说:“她包里有给我的表白信,我朋友说,她准备抓到凶手后再对我表白。”
林瑄禾心情复杂的同时,有些敬佩这姑娘的勇敢和乐观。
如果她没出事,现在一定也很优秀。
晏昀将表白信取出来,“重点是,凶手也看过这封信,而且特意拍成了照片。”
林瑄禾怔住,“什么?”
晏昀取出照片,“你看,他把照片放到辛柔的兜里了。”
“你怎么知道是凶手照的?”
“辛柔没这么做的必要,”晏昀说,“而且她家条件一般,她家里没有相机,平时她也不舍得乱花钱,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拍一张表白信?就算信丢了,她自己再写一封不就是了?她把这个想法和我朋友说了,还给我朋友看了信封,当时的确没有照片。”
林瑄禾摸了摸胳膊,毛骨悚然。
她神情复杂地看着晏昀,好半晌,才轻声问道:“晏昀,你该不会是认识凶手吧?”
晏昀一怔,照片从手中滑落。
离开物证科,晏昀的眉头就没松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