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姐,这孩子来自滨海城的慈幼局。◎
剃度当日,方天特意起了个大早,从管事师叔那儿摸了把溜尖的剃刀,偷偷跑上杀戮峰,去找菜瓜师叔。
斋戒日期间,所有禅开放山峰,山麓以下可随便参观。
杀戮禅是个例外,上去得由师兄们领着,就怕遇到修岔了气的弟子,来个一命呜呼。
方天走进演武场,一眼就逮住了人群中最打眼的菜瓜师叔。
他盘腿坐在台上,脖子挂着一串惨白的指骨项链,腿上放着一根错金长棍。就那么闭着眼,面无表情,一身血雨腥风的气势镇住了所有人。
方天晃了一圈,在场的弟子不多,但所有人都缺了小指。
他心头怔了怔,猛地扭头看向菜瓜师叔,他脖子上的指骨项链!
不愧是菜瓜师叔,牛逼!
方天挤过人群,溜到菜瓜面前,说明来意,恭敬地递上剃刀。偷偷抬眼,瞅见他疑惑的眼神,方天有些失望,他肯定忘了他们惊心动魄的相遇。
杀戮禅的弟子们围成一圈,看好戏一般看他们。
一位弟子看戏不嫌事大,喊道:“菜瓜,上啊,别用这把破刀,当年西瓜堂主给你剃头的那把柴刀呢?拿出来给新弟子剃个头!”
闻言,所有人开始起哄,一把柴刀被扔上台,立在地面,比方天还高。
方天不禁后退一步,上下打量着柴刀,刀锋的光芒闪着了他的眼。
柴刀剃头,他不知该称剃头的西瓜堂主是个狠人,还是站着不动的菜瓜师兄是个狠人。
菜瓜提起刀,眉眼微沉,掂了掂,眼里划过一丝满意,他混不在意地扫了一眼方天。那眼神,仿佛不像在看人,而像在看砧板的西瓜。
他语气波澜不惊,开口道:“剃吗?”
方天咽了咽喉咙,握紧拳头,沉下心,闭眼大喊,“剃!”
菜瓜师叔当年都剃得,他怎么剃不得?
他可是要冠上“面瓜”道号的男人!
冰凉的刀尖挨上头皮,贴着鬓角划了一圈,冷冷的刀背时不时擦过耳尖,方天有一股从脚底升腾而起的凉意。
他脊背僵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打到一半,被菜瓜师叔一把按住肩膀,死死抓住了。
他抽了抽鼻子,这可是菜瓜师叔,杀戮禅的禅子,他要相信菜瓜师叔的技术。
方天垂着头,看着黑色的发丝一缕缕落地,嚯地有了一种出家的实感。
他不禁回想起,绕了这么多圈,邪修、魔门,他最终居然成了从未想过的佛修秃驴,真是荒诞不羁的命运。
这时,一名杀戮禅弟子步履匆匆地赶来,对着众人,表情悲愤地大喊道:“执法堂传来消息,斋戒日一过,西瓜师叔就要回来了。”
那人语气里的沉重,方天忍不住琢磨,要是他老爹死了,他也会这个语气。
此话一出,演武场的空气凝固了一瞬,众人表情大变,噔噔噔,清脆的武器落地声此起彼伏。
砰砰砰,还有绝望的跪地痛苦声。
那一个瞬间,方天突然庆幸自己准确的直觉。
这份直觉,让他一眼挑中了邪修招揽弟子的茶肆。小巷混战中,让他及时躲进人偶的袍子里。被强硬拉去无相魔门招新时,让他看准时机,及时逃脱老爹的魔爪。迫使他去了明镜台七次,终于在最后一次选上。
正是这份直觉,此时救了他的命。
感觉到身后菜瓜师叔的气势不对,方天心神一凛,忙不迭地蹲下抱头,一片冷色的刀光闪过他的眼,一条血线噗嗤而出,后脑勺隐隐作痛。
菜瓜师叔手一抖,在他头顶留下了一个碗大的疤。
如果没有顺从直觉,恐怕碗大的疤就要落他脖子上,直接原地升天,就地轮回。
方天顶着碗大的疤,回到新弟子的宿舍,正巧碰见青鲨和管事师叔闹别扭,青鲨抱着头,左窜右跑,不肯让师叔下手。
方天心里头转了转,明白了青鲨的心思,于是拉着他去嗔怒峰。
嗔怒峰没找到人,循着嗔怒禅的师叔们给的建议,又找到了执法堂。
这些复杂的弯弯道道,和光不清楚。
她看见两人的一瞬间,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尤小五倒是一眼就认出了方天,毕竟这小屁孩给他的印象太过深刻。再者,万派招新当日,他亲自给两人登记了身份户帖。
眼见大师姐要帮小屁孩剃发,尤小五内心寒战了一下,一股黑雾从灵台后飞出,侵入识海。
视野里仿佛蒙上了一层黑布,他听见自己说道:“大师姐,货物还没有清点完。”
话一出口,他猛地回神,睁大了眼睛,迅速捂上嘴。
青鲨扭头瞪他,咧开嘴,朝他恶狠狠地龇牙。
和光讶异地瞥了尤小五一眼,轻声道:“剃个头罢了,不费事。”
见小孩露出鲨鱼齿,她愣了愣神,脱口而出,“你是那天那个……”说到一半,卡住了,她不知道他的名字。
小孩扭过头,眼珠子黑亮亮的,他踮起脚尖,期待地看她,眉毛挑了挑,似乎在等她说出来。
嘶。
这下可麻烦了,辜负新弟子的期待,可不是合格的师叔会做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