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报仇,我等着,但不是现在。◎
幽幽山谷,群鸟不鸣。
星光暗淡,冷白色的月亮藏在山峰之后,只露出一个尖尖的角。蔚蓝色的极光在半空中缓缓地流动,像一条璀璨的星河,几乎掩住了远方的星月。
极光悠悠流出峡谷,停在苍莽古木的树梢,停在一人身上。
蔚蓝色的极光挥洒在蛟六的发丝上,像一层轻透的薄纱,静静地笼罩住他,衬得这人如镜中花、水中月,恍若虚假的幻象,可望而不可及。
蛟六垂眸,视线落在手中的蛟筋上,拿着手足兄弟的骨肉,他的神情依旧那么淡漠。
“蛟四?”
清风徐徐吹散了他的话语,深蓝色的长发随风拂起,鲛纱衣袍猎猎作响。
和光眯起眼睛,浑身警惕起来,对着蛟六做好防御姿势。
手足同胞的蛟四突然之间陨落,连蛟筋都被扒了,如此深仇之恨,如此奇耻大辱,蛟六会就此作罢?若是她,可就难说了。
蛟六轻轻摩挲了一下蛟筋,眸子垂着,看不出眼神的情绪。紧接着他手臂一扬,把蛟筋抛了下来。
和光一怔,伸手接过,不禁喃喃道:“你不要......”
蛟六抬起下巴,没再看蛟筋一眼,语气像千年冰山一般冷硬,“成王败寇,他活该,我无权置喙战利品的归属。”
他身后,冷白的尖钩慢慢变钝、变大,弦月一寸一寸从山峰之后爬了上来。
蛟六脚下一点,树梢一抖,他缓缓走了下来,就像从幽冷之月飞下来一般,仙人入世,脚下不沾尘埃。他所踏之地,火焰冰封,焦土冻结。
气势汹涌的凤火,顿时被冰寒之气压了下去。
和光心头一动,保持着戒备,远离了他。
这家伙,是自己人?莫非他是海族派来的协商人?
远处,老人家慢腾腾地转过身,浑浊的眼珠子眯起来,仿佛淬了毒的刀子直直向蛟六射去,一脸褶子拧在一起,看起来十分狰狞。
“呵,这算什么?三万年前龙凤大战的延长战?”
话音刚落,她脚下的地面登时融化成一滩滩软哒哒的泥巴,黑色烧成红色,吭哧一下陷下去,腾腾白烟升出,滚滚岩浆一拥而上,灼烫的热气直冲云霄。
和光离得不近,外露的皮肤依旧刺得灼痛。
岩浆咕噜咕噜冒泡,从老人家脚下,迅猛地冲着他们而来,所过之处,岩石倾覆、焦土化灰,令人难以承受的热气迎面冲来。
和光心头一紧,连忙跳开,远离了岩浆。
蛟六目不斜视,脚步不乱,径直朝着老人家走去,径直朝着岩浆走去。
两者即将相撞之前,岩浆的速度倏地慢了下来,一丈丈叠高,堆成一眼生畏的熔岩海啸,浩浩荡荡地朝蛟六扑去。
这一股热浪聚集在一起,数里之外的土地也融化了下去,更不用说直面岩浆海浪的蛟六此时承受着多大的热气。
哗啦——
岩浆海浪轰然倒下,离蛟六的头顶还差几寸之时,一个硕大的岩浆泡砰的冒出,骤然变大,砰——猛地爆炸。
蛟六头都没抬一下,他右脚往下一踏。
岩浆泡破碎到一半,倏地停住了,保持着半碎的状态,外边铺上一层淡蓝色的薄冰,蓝色越来越浅,冰层越来越厚,蜕变成白色的冰块。
不过一弹指,几十丈高的岩浆海浪骤然一停,冻结成了一座雷霆万钧的冰山,蹦出浓厚的冰寒之气。
蛟六抬起手,振臂一挥,咔嚓一声巨响,高大雄伟的冰山拦腰斩断,化成颗颗冰渣子,消失无踪。
他继续抬步,朝老人家走去,凤火之内,岩浆之上,热泡之间,脚步轻移,一步一冰莲。
凤火压灭,岩浆冻结,热泡崩裂,火焰地狱的场景,一瞬之间,变成了苍苍莽莽的冰天雪地。万古不化的寒气迎面袭来,所有生灵都被迫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
蛟六停在十步远之处,神色依旧那般淡漠。
“罢手吧,你年轻时,可接我一招。此刻,不足以让我出手。放下龙族少主,准你离开。”
老人家张嘴笑笑,身上的花袍子也结上一点冰霜,“哎哟喂,打哪来的年轻人,长得可真俊。什么时候蛟族出了这么个美人,我怎么不知道。”
她挠了挠脸上的褶子,神色和善了几分。
“我要还是个黄花大闺女,非得把你拐回家不可。”
她悠悠地叹了口气,就像所有行将木就的老人一般,带着些惋惜的感叹,叹到一半,又戛然而止。她闭上眼,又猛地睁开,眼神前所未有的清澈,带着久经世事的人特有的辛辣狠劲。
一缕火焰从心口生出,紧接着她浑身都被裹在汹涌澎湃的凤火中。
鲜红的火焰里,隐约透出佝偻的脊背,脊背慢慢直起来,满头华发一寸寸变黑,满脸的褶子像被压平的纸张一样,一点点消了下去。
一声嘹亮的凤鸣从她身体内响起,宛若回光返照一般,又歇了下去。
火焰慢慢降下来,红色的王家弟子服随风拂起,挺直的身板之上,赫然是一张风华正茂的脸。
老发苍苍的老人浴火重生,时间倒流,回到了鲜衣怒马的那一年。
女修混不介意地把龙伏放进胸口的衣服内,她随手提起拐杖,握住弯曲的杖头一拔,里头竟然是一把锋利的零剑。
指尖窜出一缕凤火,顺着剑柄,盖住了整个剑身,凛凛然一口气势汹汹的火剑。
蛟六的眼底划过一丝不解,轻轻吐出三个字,“值得吗?”
女修咧嘴,扬起明媚骄纵的笑容,“我没多少时间了,好不容易等来这么个机会,与其没出息地老死,不如再轰轰烈烈地拼一把。”
蛟六的脸上终于透出些许笑意,就像蝴蝶的薄翅点过宽阔无垠的水面,撩起的那一点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