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向你求亲呢?”◎
宁澹突然横插一杠, 还点名要跟沈遥凌一组,搞得好像他是沈遥凌的什么人似的。
好似,是以家眷身份加入。
明面上虽然没人这么说, 但心里难保不会这么想。
此时医塾之中也是一片混乱的嗡嗡声。
宁澹向来是医塾的保护神, 此时却偏向外人一边, 他们却还敢怒不敢言。
喻崎昕无人理会的声音静落飘散, 齿根轻轻咬紧。
身旁有人安慰道:“因为堪舆馆少人, 宁公子才去那边帮忙的。”
至于堪舆馆少人跟宁澹又有什么关系, 他为什么突然性情大变善心大发,就没人再去探究,也没人敢提起。
喻崎昕也装作不知, 面色强行冷静着, 应了下来。
“嗯,你说的是。”
而站得离喻崎昕远些的人, 则不会那么体贴地顾及她的心情。
手掌拢在嘴边,交头接耳低语。
“宁公子这是何意?莫不是,突然又觉出沈三小姐的好了。”
“不知道,这两人指定有点什么。”
“我怎么觉得沈三小姐是故意的?从离开医塾后,时常有她出风头的消息,这次更是高调发起什么比武,那个破学塾怎么可能赢过咱们,沈三小姐难道不怕输?”
“能被宁公子注意到,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还有什么好怕的。”
郑熙在一旁听到这些风言风语,气得肺快要炸了。
他是搞不清楚那个宁若渊在想什么, 但总之是跟沈遥凌没关系。
这些蠢货非要把他们两个扯到一起, 听得郑熙一阵阵泛酸。
回头怒吼道:“很爱说闲话?没事儿干就滚出去, 医塾缺你们几个了?”
背后瞬间噤声。
但郑熙仍不解气。
流言蜚语就像蔓草一般斩不断理还乱,再怎么澄清也还是有蠢货听信他人的“小道消息”,越想摘清楚越是无力。
郑熙越想越是气得跳脚。
全然忘了,就在不久之前,他也是喜爱捏造此类谣言的其中一个。
但就算想起来,郑熙恐怕也不会感到懊悔。
曾经他爱在沈遥凌面前说那些难听话,是为了让沈遥凌“痛改前非”,自尊自爱,不再和宁若渊纠缠。
现在他厌恶这些人的胡乱猜测,也是为了让沈遥凌不要再和宁澹扯到一处。
目的一致,他当然不会觉得先前有错。
只是气恼沈遥凌为何不接下他的竹笺,若是沈遥凌干脆答应了他,老老实实和他议亲,哪里还会有人敢把她跟别的男子扯到一处?
沈遥凌深吸口气,假装无事发生地对郭典学道:“典学,我已经找好搭档了——”
“咦?宁公子不是你请来帮忙的吗?”郭典学抓抓后脑勺,显然有点茫然了,“他方才告诉我,说你们之前已经配合过一次了。”
“……”配合?是指在戏院里调查的那次吗。
沈遥凌沉默着,还想找些理由来拒绝,钟声已经敲响了。
郭典学赶紧拍了两下掌心,退到旁边去招呼:“所有人准备好,列队进试炼场了!”
宁澹站到沈遥凌身边,原定做沈遥凌搭档的安桉自觉溜了,溜得飞快,头也不回。
所有人两两一排站着,试炼场的大门已经打开了。
沈遥凌只能不去想象同窗们会怎么看她,今天过后又会从别人嘴里听到怎么样离谱的话语。
宁澹在她身边站得笔直,面色依然冷漠得像是不想接近任何会呼吸的人。
沈遥凌看着手心,和宁澹并肩站在前面一排人的后面,没人开口说话。
就这样看着他们两个人,倒像是沈遥凌上赶着的。
前面的脚步动了,沈遥凌放下手跟上,仍然垂着眼,视线中宁澹衣袍摆动,每一步的幅度都跟她一样。
像他这种我行我素的人,怎么偏偏却能照顾到别人的步伐,在这种时候倒显得“贴心”了。
但是这又有什么用。
他高高在上,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万人瞩目的中心,也不知道身边不想被牵连其中的人可能会为此感到苦恼。
算了,来都来了。
沈遥凌咬咬牙,抱着这种“来都来了”的信念,走进大门之内。
门后是单独的通道,意味着不同的关卡,同组的两人要合作通过。
反正以最后到达终点的时间计算。
也就是说,在这段时间里,同组的两个人都要单独待在一起,彼此照顾。
考验的是亲密和默契。
也多了一丝暧昧的气息。
试炼场的主事讲完规则,又扬声再对人群问了遍是否已经听懂。
沈遥凌面无表情地“嗯”了声。
宁澹偏头看过来,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两瞬。
出声问:“你不开心?”
这句话听起来倒像是质问,仿佛沈遥凌应该为了能够跟他组队而感激涕零。
毕竟在试炼当中,沈遥凌不愿意跟他争辩多余的事,于是扯了个笑,假装轻松地问:“没有。你怎么会来这里?”
她开玩笑:“该不会是特意来帮忙的吧?宁公子真是位心善的好长史。”
宁澹当然不是特意来管闲事。他来这里,只是因为有话想跟沈遥凌说。
他心中有个很郑重的念头,最应该和他商量的就是沈遥凌。
而沈遥凌身边总是围绕着其他人。
恰巧这个试炼场中只有两人,刚好适合谈话。
宁澹目光一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轻声说:“沈遥凌,我有问题问你……”
话音未落,石扉缓缓开启,轰隆声响将宁澹的说话声完全遮掩下去。
沈遥凌走进通道之中,宁澹说了一半被迫打断,转头快速跟上。
不远处喻绮昕目光短暂地投来,也很快进了另一条通道。
试炼场连着后山,穿过石洞后便是荆棘丛生。
看来沈遥凌运气不佳,选到的第一关便很难前行。
似乎在说他们根本就不应该来。
试炼中不允许带武器,宁澹的剑留在门外,内力催动掌风,树丛被拂倒一片,只剩残断落枝。
沈遥凌:“……”
这个人的存在就是作弊。
罢了,她占了便宜就不要卖乖。
坦然抬手行了一礼:“多谢。”便沿着清理干净的羊肠小道往前快步走。
她苍青衣摆如莲叶轻晃,宁澹跟上去,沉声道:“你现在,很担心?”
直觉一般,他觉得接下来他要问沈遥凌的问题,最好在沈遥凌高兴的时候问。
而此时,虽然沈遥凌否认,但她看起来确实就是算不上开心。
他只能猜测她是在为了试炼结果忧虑。
沈遥凌却轻松地摇摇头:“我不担心。”
其实沈遥凌知道挑战医塾有多么不可能。
因此只想着尽力而为,却并没有想过一定要赢。
她真正的目的,只是鼓舞同学们的锐气,不要被这种小事击倒。
真正重要的是投入这个比武之中奋斗的过程,不论输赢,都会成为他们共同的美好回忆,也能帮他们在以后大偃需要他们的时候,更好地配合。
……虽然现在里面莫名其妙多出了一个宁澹。
宁澹若有所思。
过了会儿,咽下原本的话头,转了个方式问道:“花箔期,你有什么打算?”
这一句,既是探问,又是催促。
他分明已经预知到沈遥凌会给他送婚帖,却偏偏不能问具体日子。
到底要等多久?沈遥凌现在一点苗头也没有,时日拖得久了恐要生变。
宁澹不愿生变。
他的生活中只有那么单调的几种事情,从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
成婚于他而言,是从未考虑过的。
仿佛天外飞书。
是以母亲将婚帖交给他时,他只当作与己无关的事情,搁置一旁。
直到他在幻境中看到了沈遥凌送来的婚帖。
直到他意识到,要与他成婚的人是沈遥凌。
他才开始有了日益增长的期待,将与沈遥凌成婚的这件事列入计划之中。
一开始,他自然是想跟循预言,毕竟,就算让他自个儿去想,他都想象不到比那更好的事。
但突如其来的郑熙让他又乱了阵脚。
他希望沈遥凌不会被其他任何人看见,只跟他有关。
就像从前一样,她只看得到他一个人,而他身边也只要沈遥凌。
他们两个人彼此附属,不需要再与旁人去浪费一分一毫的注意力。
他曾以为这是共同的默契。
但现在却好像变成了他一个人的痴心妄想。
他努力适应着沈遥凌有了新的兴趣、新的朋友、新的目标这些事,努力跟上她的脚步,继续像从前那样陪在她身边,但却时常有种被甩开很远的错觉。
他至少不能被旁人比下去,因此也着急忙慌地想要给她送去竹笺。
他察觉到自己的无知,因此去观摩旁人的婚仪,提前学了之后可能需要的所有知识,已经在脑海中筹备了许多回完整的典礼。
母亲去帮他向陛下索要手诏,他则来与沈遥凌商量,以为诸事皆备,信心满满,只需沈遥凌确认一次心意,他即刻就能上门提亲。
结果事到临头,他竟有些紧张。
心悸而情怯。
他手中的剑向来直来直去,此时的嘴却自动自发学会了拐弯。
无法先表露心意,而要先征询她的打算。
“花箔期?”沈遥凌蹙眉,宁澹怎么会突然问这个。
她摇摇头:“没什么打算。”
……这是什么意思。
宁澹胸口有一小块像是忽然塌陷了一下。
不。
不会的。
是他问得不对。
向来都是男子提亲,女子给男子送花笺的本就是少数,是特例,是说出来后要被人谈论个三天三夜的,因此沈遥凌就算平时大大咧咧,但也不会将这种事挂在嘴边。
所以她才会说没有打算。
她定然是连他也瞒着了。
即便这么想着。
宁澹仍然焦灼难言。
他确实不擅长琢磨人心。
但他善于观察蛛丝马迹。
宁澹观看了那么多对新人的典礼,没有发现哪个人看着对方的眼神是冷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