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盛帝厌烦了朝堂上的鸡飞狗跳,自那日之后就不再上朝,而是分批分事把相应职务的官员叫到御书房商议,能给准话的事就当天做决定,给不了准话的,就给他们定好时限,打发他们回去自行商议出结果择日回来汇报。
如此一来,各部官员大部分时间就只能忙着自己人和自己人吵架,给他留了清静。
纪明泽竖着耳朵关注莫庭旭的消息,却眼看着又过去的四五日也没有等到后续处置。
按说即便不往深了探究原因,莫皓滥用职权之便夜闯莲花池是板上钉钉的事,按照隆盛帝的脾气,他把宫城的全部防卫调度都交给了他,却换来这样一番“报答”,处罚必定是不会轻的。
可莫皓的身份摆在这里,他不可能秘密处决了。
但这几日宫里头一切如常,半点浪花都没起来,倒像自己做了一场黄粱梦。
起初的得意散去之后,纪明泽的心里开始不踏实起来。
偏偏这紧要关头钟砚被安排了个什么紧要差事,终日见不到人。
当夜那事隐蔽,锦衣卫是“秘密”抓人,那天纪明泽又没细问钟砚通风报信的人是谁,他一个“局外人”,总不可能直接到锦衣卫去挨个打听。
可要他就这么干等着,他却也不甘心。
于是这日进宫例行奏报了一些近段时间的各项用度支配情况之后,纪明泽故作无意地和隆盛帝旁敲侧击了两句:“这几日一直没有看到莫将军,陛下可是交代了什么要紧事给他?”
隆盛帝抬眼看了他一眼。
纪明泽忙解释道:“是这样的,前些时候微臣那院里丢了件东西,是莫将军帮微臣找回来的,一直想找机会谢谢他,一直没找到机会,这几日得了空想去拜会他,却听说他一直没回家,这才斗胆逾越来陛下这里问问消息。”
隆盛帝把视线放回桌案上:“哦?丢了什么东西,值得你要大动干戈地当面拜谢?”
这纪尚书平日里在朝堂上又是看谁都瞧不上眼的主儿——尤其瞧不上武将,能让他“纡尊降贵”地惦记着给一个戍边将军当面致谢,那得是多贵重的物件才能承得住这礼?
可近来这齐轩的案子刚发,之后又牵连出了诸多有关或无关的麻烦,到现在都还没理出个头绪来,现下这“钱”的话题在隆盛帝这里就是个危机四伏的禁区,纪明泽一个说不好就会把自己赔进去。
可纪明泽有备而来,躬身福了福:“是小儿生前很喜欢的一个玉器小摆件。”
这回答便让他的情真意切都变得合理了。
隆盛帝手上批阅的动作稍停:“纪爱卿丧子以来未曾懈怠政务,朕心甚慰,至于莫皓,进来确实是帮朕处理一些事去了,短时间内怕是回不来了。”
纪明泽闻言嘴角抽动了一下,强压住心里又冒出头的喜悦,恭恭敬敬地告退。
他一走,隆盛帝便搁下笔,朝一直站在角落里侍卫打扮的少年招了招手:“你来。”
青雾把所有的心不甘情不愿都压在面无表情下,走上前去,一声不吭。
隆盛帝:“你替朕去办件事。”
青雾不冷不热道:“我是奉命保护陛下安危的,别的事,陛下还是吩咐别人去做吧。”
他这番冲撞的态度太过明显,听得一旁的内侍太监捏了一把冷汗,见隆盛帝眉头一拧,狗仗人势地厉声喝道:“大胆!”
青雾两眼放空,权当他是疯狗乱吠。
隆盛帝见他这张狂模样,想到莫庭旭在安排这少年来之前就已经替他请过罪。
莫庭旭说这少年是个江湖中人,武功了得,心性纯善,只是可惜从小没人教导他礼仪规矩,只怕到时候少不得有所冲撞,若是惹了他不高兴,等他从牢里出来一并挨罚。
隆盛帝抬手制止了内侍太监:“你不听朕的话?”
青雾依然目不斜视,专心做个听不懂话的聋哑。
他们本来的目的是要杀这狗皇帝的,这会儿阴差阳错地来保护他,就已经够憋屈人了,还要听他话?
门都没有!
隆盛帝见他这样,只把他当成一个不懂事的孩童,也没和他动气,只是道:“你可知道你在这里,是来代替莫皓的?”
青雾看向他,表情还是淡漠的。
隆盛帝见他果然有反应,继续道:“那你可知道,莫皓如果不听朕的话,朕会如何处置他?”
青雾清澈的眸光里浮出不悦,心里暗道:“要不我趁现在当场要了这狗皇帝的命吧......”
隆盛帝倨傲,全然不把他这种写在脸上的反叛放在心上:“现在,可以帮朕去办件事了吗?”
青雾忽地灵光一现——他本来就不关心这狗皇帝是死是活,这会儿之所以站在这里也是受莫庭旭所托,可现在狗皇帝那莫庭旭“威胁”他诶?那他离开这鬼地方,不就是身不由己了吗?
这不就两全其美了吗?
“好!”青雾顿悟,脆声答道:“你说!”
隆盛帝不知道他经历了怎样一番心理斗争,只是觉得他这情绪的转换实在有趣,交代过之后看着他身形一晃便消失在了原地,眼底那点笑意便冷了下来。
这样的身手,这样的性格,若不是有莫庭旭做担保,他绝不会留他在这世上多活一刻。
“初生牛犊。”隆盛帝冷然低语了一声,重新提笔。
内阁太监关上耳朵闭上眼睛,站在边上低眉顺眼。
屋内的炭炉升腾起阵阵热浪,卷得近边的空气都扭曲变了形,可一旦出了门,这满地乱窜的凌冽寒风可顾不上是皇家内院还是金陵城郊,只管吹得人打哆嗦。
青雾得了隆盛帝要他转述的口谕,却没有直接去地牢找莫庭旭,而是无声无息地翻墙出宫,先去找了莫庭晟和江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