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你所愿。”宗政无名离开了,头也不回,就连簌簌落下的梧桐叶都留不住他。
院中红意涌动,秦嫣笑声回荡,梧桐为之动容,不免多落了下叶。
秦嫣立于窗下,窥着被乌云遮盖的月,一滴泪忍不住的落了下来,“秦嫣啊秦嫣,你苦苦追求荣华富贵,立志要做人上人。一路走来,摇尾乞怜、谄媚讨好,活成一个完全不像自己的人,争来争去……迷了眼……最后还不是一无所有。”
秦嫣再不作声,关上窗户,上好门栓。
手中火光一现,她看着那团法术结出来的火,便自嘲一笑。
这一刻她想,若是在南华宗好好修炼,虽说以她的资质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大作为,可是那样一来她过不上大富大贵的生活,却也能安安稳稳寻个心爱之人,平平淡淡度过一生。
秦嫣苦笑出声,黄色的烈火在她手心燃着,这凝火之术是她唯一一个自己悟出来的法术。
如今,就让着凝火术焚了她这具躯体吧。
来世她要干干净净的,像沈昭那样。
她看着玉荑的画像,这画中人明媚纯净,不怪乎宗政无名对她念念不忘记。
坐在桌案下,上头画中的玉荑笑着,秦嫣也笑着,她就像坐在自己的画下。
“来世就莫要追求什么人上人的生活了……现在想来,在燕王府做婢女的日子竟然是我人生中最开心的时光。”
秦嫣望着紧闭的门,“宗政无名啊,你说,我怎么不爱你了?虽说我只是个替身,可你切切实实给了我许多温暖,我出生为奴,受尽白眼,是你给了我尊荣,给了我自尊。你说,我对你怎会没有感情?”她苦笑了下,蜷缩着身子,泪眼婆娑中,她道:“希望你来世第一个遇到的是我吧。”
火势烧透了红色的纱幔,继而点燃了椽木、窗户……
太热了!
泪花迷乱了秦嫣的眼,火势已经烧上了她的身,她并不觉得烫……
她闭上双眼,静待烈火焚身。
刚走出聂府,宗政无名便发现了火光,他立在聂府高高的墙外,静静看着滔天的火光起。他只是眸子颤了几下,并没有去施救,因为他知道那是秦嫣自己做出的决定。
而他应了秦嫣,不会去再去见她。况且他欺骗秦嫣的真情那么久,如今早就没有资格干涉秦嫣的任何决定。他就站着,院内是下人们着急忙慌的救火声。
救不了的,宗政无名心说。此火乃玄火,凡人之力怎救得了?
宗政无名在门外站了许久,直到火光不见。他很清楚,在烈火中被焚烧殆尽的不只有秦嫣,还有令他肠断之人仅存的画像。
他笑了笑,熏烟四起时才迈着重重的步子朝城外校场走去。走着走着吹来一股清风,有着隐隐一丝熏烟味,那是他所有荒唐又踟蹰的过往。
这缕清风恰好,没有吹在他垂垂老矣之际。而今年华尚在,胸中仍有对过往的愤懑和不甘,可他如今要做回聂如璟,有关宗政无名的一切过往早已被焚烧,被这风吹了个干干净净。
当初他也是沿着这条路去的校场,那日阳光明媚,恣意的笑揉碎灼目日光,洒在中州各地。而今残月当头,微暗月光同样也撒下了寒光。
一切好像并没有变。
当初他一身银亮盔甲,而今一袭锦衣,可只要那颗心在,那他便就是他。
渭城鬼市本质上其实就是那些不合法交易的场所,跟“鬼”没有任何关系。
渭城临近长安,自然也占沾了点长安的繁华。
当晚苏砚便带沈昭去了一处府邸,府中无一人,却跟个经常住人的宅子一样干净整洁。
府内五步便挂着一盏灯,假山湖水、名花贵草应有尽有。
沈昭不禁问:“阿砚,这也是你家的宅子?”
苏砚拉着沈昭的手,大步流星地走着,他朗然说:“这是我的私宅,也是你的。”
沈昭笑了笑,加快步子跟上,同苏砚走得更近了:“阿砚,你是不是有很多钱?”
“你想要多少,我就能给你多少。”苏砚侧头一笑。
“我要那么多钱作甚?”沈昭心头却暖洋洋的。
“那你要什么?”
“你。”沈昭说完便放开苏砚的手,自顾自走在了前头。
留下苏砚还在品味,随即他喉结滚动,邪气在身上蔓延开来,“妖精。”
走了约莫有一刻钟,便没法前进了,前边一道门上了锁。
沈昭无语:“阿砚,你家内院上锁了?”
苏砚却晃了晃手,一串明晃晃的钥匙被他晃得噼啪响,他嚣张地走了过来,侧头说了句,“给你个惊喜。”
沈昭挑眉,下巴指向门锁。
苏砚也挑眉,只是比沈昭更嚣张,只听得哐当一通响,苏砚转头看她,笑道:“阿昭,你来。”
沈昭寻思着,这人又在琢磨什么?便也不犹豫,一把将那门推开。
登时,几片梨花打在她脸上。
沈昭怔在原地,眼前的场景与抚云台重合。
脑海里浮现抚云台的样貌,也是满园梨树唯一棵已过屋顶,也是这样亮黄色错杂分布的竹屋。
那是抚云台先祖依照太极五行原理建成的,她小时候就是因为这种迷宫一般的修建而频频迷路。
活着的时候多番不满抚云台的不惧,却在抚云台没毁后,她硬生生记住了抚云台的任何一条路。
苏砚这是为她造了一个抚云台……一个家啊!
沈昭无声无息地小跑,时间渐渐消失,此时的她同彼时的她重叠在一起,沿着熟悉的路……
最后她停在那棵参天梨树下,花香旋出笑意,却酝着苦涩,上头漫天飘雪簌簌而下,前头一人目中只她别无余处,这一刻她好像释怀了,即使天下人都视她为异己,那又如何?
有眼前一人足矣。
“喜欢吗?”沈昭知道,她的阿砚只有在她跟前才会这般温柔。
沈昭一把撞进苏砚怀中,笑意难掩,爱意汹涌。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