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阳门主这几日昼夜不休,绞尽脑汁想了许多的办法。但付铮所受乃寒彻之伤,非常力所能逆转,对方步步为营所虑颇深,好像早就算准了一般,那习反星术的恶人以死相逼,她若不是为了救我……水,付铮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失了灵力,于她而言便是断了此生抱负,若换作他人,只怕也不愿面对这些……”
想着赫连破对他说的话,赵水在棚屋前停住脚,深吸了口气,才跨步走进去。
屋子内,付铮正静静地躺在床榻上,两手交合放在腹前。
她身上的衣衫很干净,没有多染一条褶皱,宽宽松松的,衬得人很瘦。她的眼睛合着,像在熟睡,但那苍白的面色却是显而易见的憔悴。
许瑶儿转身看见赵水,放下了手中汤勺,起身道:“水哥,你来了?”
“嗯。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你总会问起她的,我又何必多话。好不容易才醒了一个,万一又吓昏过去可怎么办?”
赵水向她无奈笑了下,接过她递来的半碗汤药。
“我先出去了。”许瑶儿说道。
“嗯。”
屋子里似乎一下子安静下来。
赵水低头看看碗中剩了一半的汤药,已没了热气,但仍能闻见其中散发的苦香。
挪步走到榻前,他缓缓蹲下,盛了勺汤伸到那紧闭的双唇前,小心地稍稍用力,将汤水送了进去。
“付铮。”他轻声道,看着她安静的脸,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于是只好一遍一遍,、一点一点地喂着药,直至那唇角有了些许意识般的,再不愿脱开。
赵水的眼眸微动,他拿汤勺的手不禁抖了下,差点儿将水撒出去,赶忙收回。
暗暗吐出一口气,他松懈身子往下滑,转身背靠着榻边坐在地上,将药碗放在了一旁,仰头透过窗牖望向外头的夜空。
“付铮,你会偶尔想起以前待在深山里的日子吗?”赵水轻声说道,顿了顿,像是在回忆,“自入星门之后,有很多次我都会想起小渔门。想着,倘若没有出来过,倘若就这样在那样宁静偏远的镇子一直呆着,或许就不会受这么多的伤,不会戳穿那些秘密,也不用提心吊胆地面对以后,生怕失去,怕走不下去……
但我自问,若是知晓走到这一步,重来一次,竟还是愿意出来,哪怕最后一无所获还惹得了一身的黑。走这一趟,我越来越看清自己是谁,遇到了你们,也见过这山河之景。于我而言,走下去,总归是不一样的景色。”
说着话,赵水低下头,看着手里捏着的衣角。
四周静静,他压着心头阵阵涌上的心疼的酸楚,微微侧头,回眸去看那床榻。
席坐地上,赵水稍一回头便是紧贴的榻边,入目间,是已侧卧醒来的付铮,正睁着一双明澈含水的眼眸安然地望着他。
目光相对间,近在咫尺,暗波轻颤。
“你回来了。”付铮说道,声音无力而沙哑,却带着轻柔的温度。
“嗯。”赵水回道。
“靖泽哥呢?”
“需要想办法恢复……我们得帮他。”
付铮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就消散了——眼下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似乎都算不得意外,人还在,便好。
“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的?”赵水又把身子侧了侧,问道。
微微弓背,付铮将手掌压到脸下,回道:“记不得了,总是清醒一阵儿,然后昏睡过去,这样反复。”
“身子可有哪里不舒服?”
“照料得很好,无碍。”
“那——”赵水将手搭在床榻上,摊开来说道,“起来吗?”
看着他的掌心,付铮有一瞬的怔愣,眼神中显而易见地透出几分畏惧,犹豫着一动不动。
前功尽弃的她,想想以后的碌碌无为,还起得来吗?
赵水的手又往前伸了些。
“嗯。”付铮抬眸看向赵水,想扯开笑嘴角却有些抽搐,说道,“起来。”
纤细的手刚搭上那厚实的掌心,赵水便将它紧紧握住,丝毫没给反悔的机会,一用力,便将付铮整个儿拉起了身。
相信我,付铮。
他能将靖泽兄救出,就能让他恢复神智,同样的,他也一定能找到方法,彻底恢复她的星灵根基。
不日后。
星门的列队启程而归。
长长的队伍沿着起伏山地向东行进,身后徒徒留下一行深深浅浅的脚印,与依旧阴蒙而空寂的恶渊。
此行数月,却恍若更年之久。
再入都城时,亭台楼阁依旧、商铺小贩未休,但许是寒风萧萧落叶喧吵,衬得街上有些冷清。
“恭迎龚副城主、开阳门主、赫连世子与诸位星同归来!”还未到山门,便见众位星同等在岔路口上,齐声行礼道。
“谢过各位。”赫连破等人纷纷回礼道。
一行队伍开始往两侧的岔路分开,本就不多的星门弟子,眼下零零散散变得更少。
赵水站在队伍的后面,微微侧头,向马车中的人问道:“你跟门主回去吗?”
“嗯。”车内的付铮轻声回道,“帮忙照顾好靖泽哥,待我恢复了些再回来看他。”
“好,放心吧。”
然后赵水眸光一转,正好与斜对面驾马的龚副城主对上眼,稍一犹豫,还是走了上去。
他立在马下,拱手道:“弟子赵水,还未谢过龚副城主此前照顾之恩。”
龚副城主低眸看着他,回道:“无妨。”
“龚副城主武德兼备,令人心佩。若有机会,弟子愿有幸正式拜访,望您莫要嫌弃。”
“过奖了,小小年纪修得如此高阶,是本官佩服才对。”
“龚副城主慢走。”
打量赵水一眼,龚副城主勾了下嘴角,又很快恢复面无表情,一拉马绳,往另一个道口走远。
目送着马车跟随开阳门主的队伍渐行渐远,赵水停滞片刻,转身跟上赫连破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