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7 从未见过真容，何妨成为朋友。（相柳与鬼方族秘而不宣的关系）

相柳搜索出隐秘地牢的所在，趁夜放走了还能自行逃离的人族轻壮，却不期与一位同样黑衣掩面的人相遇，一黑一白，谁也不知对方的来路，都当对方是宗主门下，就在地牢展开了一番厮斗，反而躁动之声惊起真正的侍卫，二人同时反应过来，对方是“敌人的敌人”，临时联手，居然颇有默契，相柳阻住侍卫攻击，那黑衣蒙面的人从地牢最深处救了个人，然后双双消失在漆黑夜色里。

几个纵身飞跃，相柳发现那黑衣人灵力略逊于自己，又带了个身上有伤的，速度越来越慢，索性也搭一把手，很快就来到了一个隐蔽安全的所在。那黑衣人对相柳已经全然信任，此刻只顾着救治怀中的伤者，检查伤情、喂药，然后才抬起头，看着相柳。

“你很强。”那黑衣人说得很认真，“但也太过骄傲。”

“怎么讲？”相柳不解。

“你深夜潜行，仗着灵力高深，却穿一身白衣。”那黑衣人如是说。

“我……我只是习惯了。”

“中原似乎没你这号人物。”那黑衣人没有直接问他来路，只看他自己是否愿意告知。

“相柳。”说完，相柳细细观察，黑衣人明显散发着神族气息，而自己只是一个妖怪，虽然方才同仇敌忾极为默契，但此刻他不需要自己，哪怕生疏嫌弃，相柳都习惯了。

“鬼方蠡。”那黑衣人于是也说出了自己名字，就好像这只是最普通的社交礼仪，但相柳知道，鬼方族很少会告诉他人自己的名字，能报出鬼方族的名字，就是鬼方族的朋友。

相柳微微地惊讶了，鬼方蠡却取出一块令牌，“拿着它，在大荒，总会有用。”很久以后，相柳才知道，那天自己偶然帮鬼方蠡救出的，是他的血亲弟弟，也是他世上唯一的亲人。那个道貌岸然的宗主居然听信了讹传，使诈诱捕了鬼方族少年，要用他的心头血炼制不死丹。

相柳与鬼方蠡交浅言深，彼此信任，不会定期见面，但彼此三观和谐，倒真的结成了一世朋友。不过相柳觉得好笑，每一次见面，彼此都带着面具，互相尊重对方的秘密，绝不窥探，却是对方永远素未谋面的知己。

鬼方蠡赠给他鬼方族的衣饰，供他暗夜行走时更为方便，相柳也渐渐接受了朋友的好意。鬼方蠡成熟、睿智，对大荒政局颇有见地，相柳聪慧、机智，能快速将几大氏族的信息交互，推出数十年、甚至数百年后的结论。二人更有一个共同的夙愿，希望有一日，大荒可以拥有一帝大统，从此所有的平民也能享受安逸的日子，每个人都可以活得安全而有尊严。

后来，鬼方蠡也听说了相柳投入共工麾下，成为了神农义军的军师，鬼方蠡比任何人都惊讶，因为鬼方蠡比任何人都更清楚，那时，相柳已经看清了时局变化，神农义军复国的想法，终究不会实现，但自己的朋友做出了选择，一定有他的理由。鬼方蠡尊重朋友的选择。

相柳得承认，自己从鬼方蠡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但最重要的一点是，尊重。对待自己重要的人，一定要尊重他的心意。这个道理，相柳此后一直在践行。

所以，当相柳快乐筹谋着与小六的今后，也同时做好了充分尊重小六意愿的准备。如果最后，身边还是空无一人呢？ 相柳苦涩地对自己说，那也很好，起码那代表她不是毫无顾忌地奔赴自己，只要她一丝犹豫，自己也会放她自由。

一个灵魂与另一个灵魂之间的羁绊，太过复杂，他们都还在学。

078 相柳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带她走。

日子就在相柳的家务活里闲散度过，直到一日，相柳正在神农军营里享用不久前毛球带回来的新毒药，小六这次很用了些心思，将毒药丸子捏成一颗颗海底妖花的形状，连颜色都与那日所见的颜色一样，相柳仔细挑一颗紫色的丢进嘴里，细细地含着，不舍得一口咬碎，于是一瓶毒药居然吃了数日，还剩大半。口中含弄那粒毒药，相柳觉得今天心绪始终有些不定。

忽然营中一片嘈杂跑步声，接着一个探子在他帐外焦急地禀报，说是那个叫轩的居然出现在清水镇上，而且带了许多正牌规制的兵将，打的是高辛国的旗帜。那探子专拣人员的配备、骑兵步兵等军事信息禀奏了好久，相柳忽然打断他说下去，“他去清水镇的哪一户了？”

那探子想了想，“回春堂，他直接进了回春堂。”相柳闻言不由得绷紧了背脊。那探子于是又从军事信息上一条条罗列，主将神力如何，部族是哪一支，相柳猛地抵近那探子面前，一双瞳眸闪现血红妖光，“我问你，玟小六呢？”

那探子惊骇万分，低下脑袋不敢看相柳妖异的双瞳，嘴里结结巴巴地说，“好像、大概、似乎……小的真没注意到此人行踪。”

高辛俊帝要玟小六？什么情况？相柳九颗脑袋也想不通透这里的缘由。只猜她大概是不愿意的，毕竟，她曾宁可挨四十下鞭笞之刑，也不愿意离开清水镇。只要她不愿意，看谁能带走她！相柳心里暗暗为她发了狠。

那探子还在原地紧张兮兮地禀报，但相柳再也没搭理他，探子报完所有信息，也不见相柳给个回应，鼓足勇气抬眼看看，才发现帐中只剩下了自己，军师大人什么时候出去的？

相柳失去玟小六的消息，孤身就往清水镇闯。轩，或者说玱玹，这一回确实摆足了排场，不再是此前数十黑骑的规模，而是以军队为阵容在清水镇外设了严密的军防。相柳只身杀入千万敌军，让严阵以待的高辛精锐们也深觉压力，纷纷以为神农军就要随后现身，但相柳并不恋战，只求冲入清水镇。

小腿上传来剧烈疼痛，相柳心突地抽紧，她受伤了？是她在借蛊虫向自己求救，还是，她被打伤了？相柳一盏薄刃弯刀更快地出招，银光闪烁处，必有高辛精锐倒下。

必须尽快找到她！相柳早已不去管攻向自己的杀招，只求突围！于是各色兵器不断被他击落，或击中他的身体再被震落。以一敌多唯一的好处就是，外围再多人也无法发挥人数优势，只有围合在相柳周遭这一圈的战士才有机会发起击杀。相柳几乎是以全身破败的血肉，换取了一个突围而出的机会，心中只有一个声音，“找到她。”

进了清水镇，就好办了，相柳比那些初来乍到的高辛士兵熟悉地形，迅速借屋舍巷弄甩开最后一小股追兵，相柳终于潜入了回春堂，堂院里传来年轻妇人的鸡飞狗跳的叫骂声，相柳避开耳目，径直奔往内院，人停在小六房门口，里边空空的，人早已不在了。屋里的木桌上还放着相柳很熟悉的翠玉药瓶，小六喜欢用翠玉色的瓶子给自己装毒药，久了，倒成了专用。相柳只觉得眼前物是人非，一颗心悬吊着，从未有过的慌乱与无措袭来。

相柳定住心神去感应雌蛊的方位，隐约是高辛国的方向，看来玱玹已经快速带她返回了国都。怎么？高辛俊帝莫非还要亲自审问她？一个清水镇名不见经传的小医师，她到底是闯了什么天大的祸？玱玹的蛊已经解了，人也离开了清水镇，玟小六两次救他于危急，按说玱玹不会再找她麻烦才对。

相柳理不出头绪，只剩心焦的感觉在胸口灼烧。不敢多耽搁，相柳自清水河入海，直奔小六的方向。快点，再快点，她那么怕疼的家伙，经不起太多高辛的刑讯。找到她，带走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原本几个时辰的行程，相柳极速奔袭，不多时已赶到。远远能望见制式军服的一帮人马，中间押着两个素布衣服的人，应该是青丘狐狸和小六。相柳身形顿了顿，这个距离看过去，那只青丘狐狸竟将玟小六抱在怀里，相柳无意识地握紧了拳心。

079 相柳的每一条命，她都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