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年底, 安夏也忙碌起来。
大经销商、大客户,业绩好的分公司,都得转一圈, 以示咱们关系跟别人不一样,明年继续好好合作。
本来以安夏的身份, 还不知道要被灌多少杯, 幸好招来的两个助理很厉害, 不仅平时能把工作安排的到位, 关键时刻还能用来挡酒。
挡酒这事很有技术含量。
来给安夏敬酒的人, 都想跟安夏喝。
但是安夏不可能全喝,不然十个肝都不够用的。
男助理陈嘉企图替安夏喝,被其中一个地位较高的人瞪了一眼:“你算什么东西, 也凭替她喝我的酒?”
安夏已经喝得有点多了,已经打开影后技能——装醉。
要是不装,根本就没完。
结果,对面那个逼着灌酒的人大概见惯了酒桌上的影帝影后,不依不饶,非要安夏喝, 不然明年的工作就没法合作了。
此人已经喝得眼睛发红, 处于借酒装疯的状态。
安夏在装死, 就是不肯起来。
对方的人也在拉在劝, 不过狠话已经放下来了。
就这么算了, 他觉得脸上没光, 还在闹。
陈嘉已经被拒了,此时也只能在旁边劝。
“何处长, 你看我配不配呀?”女助理王娇娇端着酒上前, 做娇嗔状。
看见身姿曼妙的女助理, 何处长的态度一下子就软下来了。
“哎,你说得这是什么话,来来,我们喝一个。”
王娇娇一仰头,酒到杯干,给何处长亮了亮杯子:“何处长,我们公司明年还要多多仰仗您呢。”
“一定一定,哈哈哈……再喝一杯。”何处长拿过酒瓶,给王娇娇倒了满满一红酒杯的酒。
王娇娇笑道:“哎哟,何处长,红酒怎么倒这么满呀?”
何处长笑道:“我们这边的规矩,单眼皮才有诚意,双眼皮就是没感情了。”
所谓单眼皮,就是酒平面与杯口平齐。
双眼皮就是酒平面与杯口有一段距离,从侧面看就像双眼皮似的有两道线。
那么大一杯红酒,王娇娇眼睛都不眨地喝完了。
又冲着何处长一亮杯子,旁边的人都跟着起哄:“人家小姑娘都喝完了,老何,你不能输啊!”
轮到自己喝,何处长换了一只掌心大小的小杯,说他不爱喝红酒,陪一杯白的。
他灌了王娇娇几轮,想等她站不稳了,就可以摸摸小手,搂搂小腰。要是她再懂事一点,说不定还能摸到更多。
没想到王娇娇看着瘦瘦高高,柔柔娇娇的,酒量着实了得,手还没摸到,先滑到桌子下面的居然是何处长自己。
王娇娇以一个人之力,喝趴了一桌人。
最能闹的钻桌了,剩下的也没什么好聊的。
对方的秘书和滴酒未沾的陈嘉说了一番场面话,各自散去。
安夏本来就没有喝多少,一坐上车,她就活过来了,扶着王娇娇:“你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王娇娇笑嘻嘻:“我可是内蒙人,以前是做酒水销售的,怕他一个小鸡崽子。”
“空有酒胆,没酒量,也敢在我面前跳!”
“哼,他要有本事,来我们内蒙,几十个人围着他唱敬酒歌,唱完必须喝,不喝就走不了,让他喝!”
……
看得出来,王娇娇是喝多了,一路嘲讽那位何处长。快到酒店的时候,她睡着了。
陈嘉和安夏一起扶着她回房间。
王娇娇睡得很安稳,没有要吐或是其他有问题的迹象。
安夏松了一口气:“陈嘉,你也去休息吧,辛苦了。”
今天晚上的遭遇,让安夏十分愤怒。
但是她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把何处长的头剁下来。
她倒是无所谓,反正这边的分公司不大,而且眼看着租期也快到了,大不了换一个地方。
现在不少市的招商部门都希望紫金能把分公司开过去,他们可是利税大户,是gdp的重要支柱。
而且紫金的员工工资高,也大方,紫金公司附近还能再拉动一波消费。
赚两拨钱,何乐而不为。
安夏打算把这边分公司搬到隔壁市去。
隔壁市的交通和基建都不差,相关人员还在做调研,确定要搬过去的地方,不管是”县官「还是」现管——
“的脑子都正常一点,别满脑子想着怎么炫耀他那一点可怜的权力。
回到自己房间,安夏没睡,她还有其他的工作要做。
今天发过来的邮件和待审文件有一百多封,等着她打开。
财务部做的明年预算,人事部做的明年计划,牡丹厂和明光文具厂的明年生产计划……
安夏注意到牡丹厂明年打算继续开发新的特种面料。
现在的土工布已经不能满足他们了。
主要是不能满足龚伟。
他是个军迷。
海湾战争的相关报道看得他如痴如醉,满心满脑都是搞一身牛逼的装备,打一场现代化的战争。
他觉得服装非常重要,世有隐形战机117a,他也想搞出隐形士兵。
美剧里出现的人,被红外仪一扫就是个人形,他觉着他一定能搞出一种「防红外线和热成像」的布料。
安夏回复:“做为一个商业企业,还不如先做防紫外线的布料。”
明光文具那里的孙志也有新的计划,他大概老是写错别字,被刺激到了,目前的计划是想研发消字灵。
安夏记得这个年代确实有消字灵,需要两种不同的药水,先刷一遍黄的,再刷一遍紫的,不小心刷多了,还会把纸泡坏。
她回复:“研发重点除了要消得干净之外,还要干得速度快,急着写卷子和写作业的人不会有耐心等消字灵的水慢慢干的。”
其他的或是直接审批通过,或是给出修改意见。
等全部弄完,安夏忽然觉得好像有点饿。
酒席上都绷着神经玩脑子,基本没吃东西。
看看时间,凌晨一点,安夏估计酒店的厨师该下班了,不如去看看附近有没有小摊子还支着。
刚到大厅,就听到前台跟一个女人说:“对不起,但是名单上没有您的名字。”
那个女人手里推着两个大行李箱,神色焦虑,她用带着口音的普通话跟前台说:“肯定是弄错了,我们是一个团的,你不信打电话啊。”
前台为难地看着现在的时间,不知该怎么办。
“要么你告诉我,领队的房间号,我现在就上去找他?”
前台更为难了:“不行的,我们不能透露客人所在的房间。”
女人大怒:“难道你要我睡在街上吗?”
“要么,您去另一个酒店问问?今天有三个团,您的登记信息可能在另一家。”
“这么晚你让我上哪儿问?另一个酒店又在什么地方?”
女人不愿意大半夜的在路上走,找酒店。
夜班前台又努力说了一通毫无意义的废话,本质就是想把人推到另一家酒店去。
热心的安夏实在看不下去了,她对前台说:“你就不能帮她打个电话问问那边酒店的前台有没有她吗?大晚上的叫客人跑来跑去,像什么样子。”
前台想了想,觉得有理,翻开黄页,找到另一家酒店的电话号码,拨通电话,把事情说了一顿。
对面似乎也在查找着什么,半天没动静,折腾了半天,听筒里又传来叽里哇啦的声音。
前台听着听着,瞪大了眼睛,挂了电话之后,在桌子上翻找起来。
然后打开抽屉,翻了一通,再关上。
又打开一个抽屉,再翻了一通,又关上。
最后拿出了一个本子,「哗哗哗」往后翻,终于在本子的末端发现了一个名字。
“对不起,曾婉丽女士是吗?我找到了您的名字,确实登记在我们酒店,我这就为您办理入住手续。”
曾婉丽拿出自己的证件放在桌子上,是国外的护照。
安夏十分不解,为什么可以出这样的错误。
前台解释了一下,说三个团是一起来的,人员调配上可能出了问题,本来安排在另一个酒店的人,临时改到他们这个酒店。
而且她在护照上的名字是个英文名字:伊丽莎白?曾,但是团里登记的时候,报的名字却是个中文名曾婉丽,两边就岔开了。
“你们酒店不用电脑登记的吗?”
“没有,全市大概也就白天鹅酒店有了吧。”前台陪着笑脸,赶紧办完了手续,把钥匙给曾婉丽。
安夏问前台附近哪里有小摊,前台说晚上不太安全,最好还是别出去。
办完手续的曾婉丽听见安夏说想吃东西,她停下脚步,从包里摸出一袋没有开封的饼干:“飞机上发的,要是不嫌弃的话,吃点垫垫肚子?”
“谢谢。”安夏接过饼干,回到自己的房间。
安夏从刚才乱成一团的酒店前台操作流程,想到自家公司对物流的管理,心里颇为自豪:
他们才能有几个房间,就搞成这样,我们几十万件货都不会这样呢。
安夏已经连轴转了几天,再加上王娇娇昨天晚上太辛苦了,她的工作计划安排在下午去合作的工厂。
她一觉睡到九点才下楼吃早饭,刚好又碰见了曾婉丽。
“你好!”两人相见,彼此笑着致意。
安夏与她坐在一起,得知她很久以前就移民到国外,一直就没有再回来过。
现在全球制造业的中心都开始往中国转移,她也想在大陆投资办厂。
之前像她这样并非科学家,又没有亲属在国内的中不中外不外的身份十分尴尬,回国挺麻烦。
近期中国对身在欧美的海外侨胞推行了一个特惠政策:九十九美元,回国半个月,看看新中国,包往返机票,包全程酒店住宿。
“哇,真的好便宜啊!”安夏为之惊叹。
九十九美元,包机酒。
正常往返美国西海岸的经济舱机票都要五六千块钱,去东海岸更贵。
“本来我还很担心,觉得回国可能会遇到各种问题。不过有好几个邻居都去了又回家,说招待得非常好。我才下定决心回来的。”
“听你口音,像是说闽南语那边的?”安夏问道。
曾婉丽笑着回答:“啊,这么明显吗?我还以为我的普通话说得很好。嗯,我是台湾人。”
“哦……”安夏领悟,难怪她说可能遇到各种问题,那确实……
现在随便一台收音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不小心转到中波或是短波的不知名波段,就能听到一个嗲嗲的女声说话:
“星星广播电台现在开始播音请有关同志注意接收嘟嘟嘟 3311 3 32410 3571.”
安夏就听过,刚开始还不知道是什么,后来才听人说,是对面的敌台在给潜伏特务发暗号。
总之,就是一个猖獗不避人。
安夏不动声色地问她是绿还是蓝,曾婉丽听懂了,她回答:“想独立的都是台南那些从来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只配在屏东养猪,有钱赚,闹什么。”
“你想投资的电子厂主营是什么?”
“做家庭健康设备,就是血压仪之类的。”
“可以跟电脑连接吗?”
“不能,现在没有血压仪能跟电脑连接吧?去年欧姆龙生产的数字自动血压仪,也只能测,不能记录。”
安夏拿出自己的名片:“我公司现在正在做的电子血压仪正在寻找可靠的厂家,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合作?”
“哦……你就是安夏啊。”曾婉丽接过名片,轻呼一声。
“你认识我?”
“听说过,在飞机上就听说紫金科技涉足许多领域,而且做得都不错。”
“嗯,我们一直致力于拓展计算机的应用领域,医学也是计算机可以应用的学科之一,我这次到这里来,就是想找可以合作的厂家。”
曾婉丽只是想来投个资,办个厂,谁知道忽然就冒出来一个可能要下订单的大客户。
她也拿出自己的名片递给安夏。
老牌大公司欧姆龙!
安夏认识的电子血压仪就是欧姆龙生产的,除此之外,她就不知道别的品牌。
“这家公司的董事长是我先生的父亲,目前由我负责亚洲区的业务,包括生产和市场开拓,这是我第一次到大陆,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希望能顺利一点。”曾婉丽轻笑。
两人从做生意,谈到管工厂。
安夏在纺织厂的生涯虽然短暂,但已经让她看到了许多神奇的事情,与曾婉丽聊起来,也各有心得。
曾婉丽对工人偷奸耍滑的行为表示不理解:浪费了我的原材料,浪费了你的时间,还得返工,谁也落不着好,何必呢?
安夏告诉她:因为质检是抽检,只要不是百分百全检,他们就会心存侥幸,能偷懒一下都是好的。
“所以,现在我所在的厂都用机器做自动检测,确实不如人工检查的精度高。但是能起到一个震慑作用,工人会看到每一件商品都要进入检测车间过机。”
安夏笑道,“偷懒才是人类的本性,特别是当偷懒不会被发现,不会被处罚,或者说处罚力度没那么大的时候,那一定要试试。”
聊到管理,两个女人都深有感触,聊得越发畅快。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只要我们俩吐槽同一件事,我们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安夏介绍了现在的电子商务,正适合欧姆龙这种操作简便的家庭用健康设备做为销售平台。
“这么多!”曾婉丽一直平静的表情,终于在看到年货促销节的销售额之后被打破。
最让她动心的是销售所涉及的区域。
如果电子商务平台能覆盖这么大的面积,那岂不是可以省下很多铺点的钱?
过了一会儿,两人用完餐,曾婉丽邀请安夏一起前往看看厂房。
即然是将来有可能合作的伙伴,看厂房也是必要程序,不如现在就看看,说不定能提点意见。
大厅里站着两个正在说话的人,其中一个见到曾婉丽便向她挥手:“伊丽莎白小姐,来接我们的司机到了。”
曾婉丽和安夏一同走过去,曾婉丽向安夏介绍:“这是我的助理,王伟。”
“你好。”安夏与他握了握手,一眼就看到旁边站着的司机。
哟,这不是昨天跟何处长一起的那个司机嘛?
曾婉丽抬腕看了一眼时间:“走吧。”
到地方,已经有人在等着。
大公司想在这里投资建厂,对于整个市,甚至可以说,对整个省来说,都意义重大。
站在那里等待的人中,除了负责商务的何处长,还有其他几位比何处长职位更高的人。
他们见到曾婉丽的时候,满脸堆笑,亲自迎上前。
安夏与曾婉丽并肩而行,王伟都站在后面一步之远的地方。
“何处长,我们又见面了。”安夏笑着打了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