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夏一向没有什么文艺细胞, 不管什么曼妙的舞蹈,她也能跳得跟军体拳似的。
最稳妥的是唱歌,这个场合唱个《龙的传人未免太严肃了一点。
而且, 一个人唱,很容易被发现唱破音,或是走调什么的。
安夏最擅长做的是南郭先生,混在大部队里, 出工不出力。
所以选的歌,必须传唱度很高,又不哀怨, 有点积极意义。
看着台下那一双双期待的眼睛,安夏转头看到大幕布上还没有关掉的中奖号码。
“大家怎么都看着这个号码呀?是不是有人还没有中?来,我以个人的名义, 再抽一次,放在鸿雁里, 先到先得!谁还没有鸿雁?”
紫金的办公聊天工具就是鸿雁,当然不可能没有。
安夏拿出笔记本:“现在我把奖金放进去了, 大家注意看!”
鸿雁并没有手机端,全都在电脑上。
只有运维的员工有笔记本,以备随时处理系统故障。
其他人都是台式机,安夏宣布:“已经发出去了。”
运维员工有人率先大声叫出来:“一百块!”
以现在两荤三素的盒饭五块钱的水平, 一百块钱能在「吃了吗」上面可以点二十份饭。
大家都想知道自己到底抽中了多少。
但是又不能当着总经理的面一溜烟地跑回工位, 那也太不讲究, 太不给总经理面子了。
虽然安夏很希望他们就此溜走, 并且忘记世上还有安总表演节目这种事。
鸿雁的技术总监在得知安夏打算发红包的时候, 就猜到她可能想在年会上发, 那就得现场展示中奖金额。
他早早地准备好了后台系统数据展示,所有公司员工的鸿雁虚拟钱包的数字都被投放在了大幕布上。
“一千!一千!”
有的员工激动得声音都变了,抽奖中了一千,跟工资发一千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其余人之中,有中了几百,有中几十的,还有中了几块的。
有一个中了五块钱的人还在跟旁边的同事抱怨就中了一个盒饭,运气真差。
大屏幕上,缓缓移动的数字之中,有一个001元的特别显眼。
谁这么惨啊!
同事们又同情又好笑,定睛一看,旁边的工号赫然是001号。
大老板安夏。
系统滚动完了,还神妙地出了一个数据分析图。
从数据上看有1%的人获得了一千元的大奖。
20%的人获得了五百元。
……
已知公司全部人口为750人。
!
同事们都憋着笑,看着站在台上的安夏。
安夏转头看了一眼:“我不中奖的都是黑箱操作。重抽!”
然后,大屏真的动起来了,每个人的名字后面的数字发生了变化。
“啊啊啊!!”刚才还在看热闹吃瓜的群众们急了,特别是刚才抽到一千块的。
这要是重来,哪还能有这么好的运气。
怎么能这样!
刚才抽到高额奖金的员工都心里着急,又不开心。
怎么能这样,说重抽就重抽?!
等第二次展示大家鸿雁虚拟钱包的时候,他们才赫然发现,原来不是重抽,而是抽了第二次。
第一次抽的钱还在里面。
大起大落,又再起的心情真是太刺激了。
刚才还生气的人顿时转怒为喜,欢呼。
第二抽,安夏获得了012元。
安夏看着数字,笑道:“很好呀,比刚才多了十二倍呢!巨款啊,能买两斤青菜了。”
第三抽,大家更关心安夏抽到了多少。
再次出现了001元,再看中奖者的工号,不是001,而是是013,正是负责开发鸿雁的技术总监。
安夏荣获了巨款一元钱。
她笑着说:“真不容易,我终于能买得起三碗馄饨了。”
其实,这是安夏和技术总监商议好的真?内幕交易:别人都是真的自由抽奖,他俩做每一次的大垫底。
免得抽得钱少的同事们心情不好。
有比较,才有快乐。
安夏本以为这就可以混过去了,主持人显然还没有忘记她留在台上的终极目的。
“安总想好表演什么节目了吗?”
刚才拖了这么长时间,安夏终于在她大脑的中华小曲库里,搜到了去年镇街之歌:小虎队的《蝴蝶飞呀。
城里几大商业区,从早到晚,从周一到周六,连着放了至少四个月,现在还能听到。
公司楼下兼卖磁带的报刊亭也在放,不可能还有人不会唱。
安夏笑着对主持人说:“那我就为大家唱一首《蝴蝶飞呀,祝大家明年都能像蝴蝶一样,破茧而出,迎风展翅,亮出最美丽最耀眼的翅膀。”
“海风在我耳边倾诉着老船长的梦想……”前几句调子平稳,安夏唱起来没有什么压力。
唱了两句,果然看见台下的员工们大多数也跟着唱了起来。
到高音部分,正好也是气氛起来的时候,安夏大喊一声:“大家一起来!”
“蝴蝶飞呀 就像童年在风里跑……”在场中所有的人都跟着唱起来。
唱着年少的彩虹比海更远,比天还要高,期待着未来的成长更快更美好。
后面完全不需要安夏再主动挑起气氛,她只要大步在台上走动,用话筒对着台下的同事们,大家的声浪一阵比一阵高。
一曲终了,全场还沉浸在兴奋之中,完全没有注意到说好的安总表演的节目,有一大半是他们自己唱的。
节目结束,是自助餐,有不少同事只在美剧和港剧里看过「自助餐」这种形式,大家都充满好奇。
很快大家就发现这样的好处。
不用像在国企那样,圆桌吃饭,一桌一桌的人排队去给领导敬酒,敬完之后,领导桌再一桌一桌地回敬。
自助餐上喜欢喝的人,自己端一杯,跟酒友自己喝去,别折腾别人。
不用喝应酬酒,爱喝酒和不爱喝酒的人都很开心。
公司的年会还没结束,安夏已经被司机接到另一个同样是自助餐形式的宴会上。
这个宴会上的人,都是国际著名投资机构的创始人,或实际掌控者。
与员工们笑笑闹闹的年会相比,这场宴会显得高贵而冷淡。
大家都戴上了职业化的笑容。
紫金的员工们在为抽奖中了一千块而欢呼雀跃。
这里随便动动嘴,就是上千万,动辙以亿计数。
在场的男女比例相仿,不过做为宾客被请来的,还是男人居多,大约80%,其余都是这些男人带来的女伴,或者是他们视为未来继承人的女儿。
还有20%的女人多是副职,是公司大老板没空,或是觉得这个宴会没什么意义派来顶替一下的。
望眼整个会场内,能指点江山,控制一个大公司生死的女人,只有安夏一人。
安夏心里暗自叹了口气。
她打算趁其他同行还没起来之前,尽量扩张地盘。
扩张就要钱。
以公司自己的盈利慢慢做,不是不能成事。
那些小而美的企业,也可以控制着某个零件的全球供应。
但是,也仅限于小而美了。
也只能控制某个零件。
安夏无法做到在某个行业做到极致就敢安心躺平。
没有人知道未来会怎么样。
如同早期的纺织工人,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被自动化机械取代。
如同教培行业,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被一张a4纸断送。
还有导游、大巴司机、路边小店……不知道看似安稳的日常,在未来会随时被打破。
安夏在旅行时认识的一个开网红民宿的,火的时候真火。然后,全民流动受到限制,以前的旅游旺季,他的店得提前两个月定。不然没房,那段时间,店里鬼都没有,只有一人一狗望着天。
幸好他在开民宿的时候,经常打扫臭气熏天的厕所,对市面上的口罩都不满意。于是索性投了一个做熔喷布的工厂,做高标准的口罩。
当他发现民宿第一次出现亏损的时候,当机立断把民宿关了,倾情投入熔喷布工厂。
在最初买不到口罩的岁月,安夏全靠他接济了一百个口罩。
这件事给安夏带来极深的印象。
做为一个无法预知未来的凡人,只能在自己行业相关的方向上,多线布局。
赚快钱的、赚慢钱的,都要有。
同样是10%的收益,投入一亿,跟投入一块钱,那是完全不一样的。
安夏今天来,就是想跟各位投资人聊聊,希望他们能大方的投资,并且不要多管闲事。
不要插手她的决策权。
“安夏小姐,你好。”有人向她打招呼,安夏转过身,发现是中创的张总。
这是中国第一家风投机构,说起来,也是一个在九十年代初就已经投出18亿的大公司。
但是,这些信息都是安夏在来到这个时代才打听到的。
也就是说,它连千禧年都没有活得过去。
失败原因也很好理解,现在公司上市也不是全流通,有一大堆限售股。
在后世,投资一个公司,公司上市就能套现离场。
投进去一块钱,转身变成几百块都是有可能的。
但是现在却只能靠分红过日子,简直就跟某些爆雷的p2p一样,只能拿利息,本金却卡在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随着投资越投越多,钱却怎么也收不回来,张总也着急了。
他早就想投资紫金了,他派人对紫金展开了背景调查,包括他们公布的盈利、技术水平的先进程度等等。
从调查结果上看,紫金科技赚钱实在太厉害,就算只能收分红,紫金也绝对是能给中创分得最多的那一个。
他听说安夏今天会出席这个宴会,才会把工作都推掉,准时赶来。
没想到安夏反倒是在开席后半个多小时才到。
到了之后,她手里端着一杯香槟,盈盈浅笑,在一个投资基金的大老板旁聊天。
等安夏的第一段对话告一段落,到桌边再端饮料的时候,张总才找到机会,靠过来。
“原来是张总,你好你好,听说你们最近投了好几家不错的公司,生意兴隆啊。”安夏向他举起饮料杯。
张总也举起杯:“勉强还可以,不过,我最想投的,是你们公司。”
“我们公司?”安夏有些惊讶,之前她可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是啊,你们公司从成立之初开始,就一直是引导者的身份,而不是跟随,我们相信,紫金公司,未来一定会更好。
想要做大做强,光靠自己始终是慢了一点,需要有一笔合适的投资。你今天来,不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吗?”
那确实,不然来都是投资基金老板的地方干什么,蹭吃蹭喝吗?
安夏对中创的印象只有一份一千多字的材料,安夏没有看出他们投过什么有出息的公司,也没有看出他们的实力。
投资人与被投资人,并非永远都是出钱的最大。
对于一个所有人都认为其前景非常好的企业,那么,投资人才是被选择的对象。
张总:“安总有找到心仪的投资公司吗?”
“正在找,我们公司才刚刚起步,跟国际上的大公司一比,还十分弱小,不好找呢。”
张总笑道:“怎么会呢,我们公司就十分看好紫金科技。”
“中创也打算投科技公司了吗?”
两人关于投资的问题,深入交换了意见,安夏确定,中创并非良人,居然想要控制权。
开什么玩笑。
安夏露出为难的表情:“这个要求,实在难以满足。我们公司的一切技术开发项目的立项敲定,已经需要通过六个人的评估与审核,已经十分麻烦了,再增加有决定权的人,会导致项目的前期准备时间太长。”
张总一听就急了:“磨刀不误砍柴工嘛,多一个人出主意,多一个人商量,不好吗?”
她微笑道:“可是人太多了,意见就会杂,让执行的人无所适从。如果高层互相之间的意见都不统一,那让下面的人怎么办?总不能先高层开会两个星期,互相说服,统一意见,然后再布置任务吧?”
张总对安夏的话表示不理解,开两个星期的会,不是很正常的吗?
中创经常开一个月的会,最后互相无法说服,然后讨论的事项就算了。
虽然讨论的事情没了,但是这也不算什么坏事啊。万一,做这事劳民伤财还没收益呢?
张总继续努力劝安夏接受中创的投资:“现在除了紫金之外,已经有很多家小公司起来了。
吃了吗的对手有美餐一顿,中国货的对手有淘淘网和亚迅,游戏就更多了。要是不迅速占领市场份额,那市场就会被别人占去。”
“我再考虑考虑。”安夏不想再跟他多废话,要她出让控制权,绝对不可能。
往她的公司里插董事都不可能。
在她身边的人,必须跟她一条心。
见安夏如此坚定,张总不肯放弃:“现在哪个投资公司不需要控制权?对,创始人团队是公司开始的源泉,没有创始人的创新,公司都不存在。
但是公司开始运作之后,就是一个商业体,要考虑的东西很多,不是一个人,或者几个人,一拍脑袋就可以做决定的。
人少的时候没有关系,人多的话,肯定是要对投资者和员工负责的嘛。”
“何况,像你刚才也说了,紫金科技在国内是很强。但是放在全世界的舞台上,到底还是一个发展中国家的新兴企业。
这些国际投资公司,最重视创始人的资历,或者是投资项目的科技含量。
我记得安总原来是九厂的一个工人?现在紫金用的许多科技也并非原创,而是从ibm,或是日本那边过来的。
当一个商品,没有一个人要买的时候,其它人也不会多看一眼。但是一旦已经有一个人先买了,就会容易带起群体效应。
如果有我们中创先投了,那其他投资公司也会把更多的关注投向紫金……”
赵总还在说,安夏微笑着听,听完了优雅地向他笑笑:“抱歉,我不能接受这个条件,我去补个妆。”
说罢,便拿着她的小手包转身离开大厅。
补妆只不过是一个借口,是一种委婉表示「我不想站在这里听你放屁」的态度。
安夏在洗手间的镜子前,稍稍补了一点口红。
“很漂亮的项链。”旁边一位气质雍容的女士称赞道。
“谢谢,这是我找一位设计师定制的。”
安夏笑盈盈地看着她,等着她下面的话。
今天整层楼,就只有投资基金行业的年底聚会活动,其他人不会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