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冯宜华站在一间禅室的门口,吓得花容失色,浑身颤抖。她身边还有个妙龄女尼,容色清秀,也是脸色惨白。太子与冯昭仪过去一看,冯昭仪也是一声惊呼,往后便退,太子慌忙扶住了她。
“这不是慧净么……”冯昭仪颤声道,“她……她……她……”一连说了三个她字,也没说下去。
太子低声道:“半身白骨。”
冯昭仪道:“甚……甚么?半身白骨?”
“是《禅秘要法经。”太子凝视地上那具女尸,实在是可怖至极,上半身一半有血有肉,另一半却被剜净血肉,能见着一条条的肋骨。“见半身白骨。母亲没读过鸠摩罗什大师译的这经么?观尸身腐烂变为白骨,或观想满世间白骨操杂。肉身不净,终当腐坏……”
那妙龄女尼低声道:“是,我曾在一处洞窟里面见过这白骨观的壁画。意思就是……警醒世人……令人观不净,摒弃其欲。”
太子问冯昭仪道:“她是这尼寺的寺主?我不怎么记得了。”见冯昭仪点头,又朝那妙龄女尼看了一眼,冯宜华道,“她是服侍慧净大师的慈庆。”
太子叹了口气,道:“母亲,你去歇着吧,别再看了。这样的事,还是叫廷尉寺来查吧。”
冯昭仪道:“查?”
“母亲难不成是觉得这位慧净比丘尼能平白地一半身子变成白骨?”太子道,“必是有人杀了她,然后把她上身去皮剔肉,露出白骨。”
他看了一眼冯昭仪,道:“母亲莫不是知道什么吧?若是知道,一定请告诉儿子。”
冯昭仪叹了口气,扶着太子的手缓缓走开。又对慈庆道:“慈庆,你去整理一下慧净大师的东西,待得廷尉那边查完了,也得要烧掉的。”
等慈庆走得看不见了,冯昭仪才道:“这在宫里不是什么秘密的事,这位慧净比丘尼原本是宫中妃嫔。”
太子吃惊道:“我怎么从没听说父皇有哪个妃子出宫为尼了?”
“自然不是你父皇的妃子。”冯昭仪道,“是恭宗,也就是景穆太子的妃嫔,也是他的正妻。恭皇后只是因为生了皇上才追封为皇后,东宫诸妃在太子没登基的时候是不会有封号的。因为闾妃得了恭皇后之号,所以连原来的正妻也只得追封昭仪了,不能居于闾后之上。其余那些妃嫔更只得封椒房。”
太子叫道:“母亲是说,这位慧净比丘尼就是景穆太子的正妃,后来追封为斛律昭仪的那一位?!”
冯昭仪点了点头,道:“正是。”
太子道:“好好的她为什么要出家为尼?”
冯昭仪叹了口气,道:“这我怎么知道?只是宫中嫔妃多有崇佛的,皇家佛寺又不比宫里差多少,出家为尼也没什么。你看清都长公主不也长年住在天宫寺么?”
这时忽听一阵脚步响,一个华服男子带了几个随从,走进了寺院里来。见到太子和冯昭仪,吃了一惊,道:“太子殿下,你怎的在这里?冯昭仪也在啊,听我母妃说,您常常来跟她一起说话呢。”
冯昭仪比他还吃惊,叫道:“乐良王,你怎么来了?”
乐良王朝太子和她见礼,笑道:“我是来见我母亲的啊。这也有多少年不曾入京了,皇上赐宴还没到时候,我先来看看我母妃。”
冯昭仪失声道:“你知道你母妃在这里?”
“知道啊,我虽多年不回京城,却跟我母妃一直书信来往,也常常送东西来。”乐良王笑道,“我本来禀过皇兄,想接我母亲到我那处,可她却不肯,出家为尼,还说死后也不要去金陵,就葬在此处便是。我没法子,只得随她了。这回皇上旨意下得突然,我来不及告诉她,她见了我不知道多高兴哪。”
冯昭仪跟太子对望一眼,乐良王又笑道:“我把我王妃带了来,她还没见过我母亲,正好让我母妃见见。我这就去叫她进来,先见过太子殿下和冯昭仪。”
太子果见着外面还有乘马车,车帘却是放下来的,便道:“王叔,先别让王妃下车。你请随我来。”
乐良王不知所以,跟着太子去了禅室,顿时发出了一声大喊。“这……这……怎会这样?我母亲……母妃!母妃!……”
太子低声道:“王叔,此事古怪,还请你先节哀。我立时唤廷尉寺的人来查察,必能查出缘故来。”
乐良王叫道:“我母亲已出家为尼,与世无争,谁会跟她这么大的仇这么大的怨,不仅杀了她,还如此作践她的尸身?!我……我要见皇上,一定要皇上下旨彻查,不管是谁干的,我……我……”
他双膝一曲,跪在斛律昭仪身边,放声大哭。冯昭仪对跟在身边的冯宜华低声道:“你也收拾一下,我们也不便留在此处,还是回宫的好。”
冯宜华道:“是,我这就去。”
自太华殿建好后,便成了宫中的正殿,以前的永安殿便用得少了。永安殿之后的安乐殿因为随意些倒还常常用着,文帝见裴明淮在这处的多。安乐殿前的重瓣紫木槿是宫里开得最好的,花绽满树,如云如锦。
文帝见了他便笑道:“你倒来得正好。过会儿朕的几位皇弟要来见朕,你也陪着罢。四月初七鹿苑的大射礼,嗯,就在马射台,完了后宴设在板殿。这事儿,就交给你办了。”
裴明淮笑道:“听陛下的吩咐。只是向来大射礼都在七月,陛下这一次是提得太早了。且也来不及筑台了,只得用以前的。”
“有什么早不早的,爱什么时候还不成么?你真觉得不妥,那就改为蒐狩礼吧。”文帝又想了一想,道:“初八是佛诞节,得去进香祈福,你难得在,也陪着朕一起去。”
“陛下,别改了,大不了先大射礼,再蒐狩礼,也热闹些。”裴明淮道,“既然陛下让我办这事儿,那大射礼我就不去掺合了,只管办好便是。”
文帝望了他一眼,道:“你不想凑这个热闹?”
“真不想。”裴明淮笑道,“分曹赌赛,我从来不爱。我又不能真去出这个风头,无趣得很,陛下就随我去吧。”
文帝道:“也罢。那你替朕做件事,到时候把凌羽带着一席,别让他太出格就是。”
裴明淮苦笑道:“陛下,你不带他也罢了!那是什么场合,要他不惹笑话怕是难。”
“不带还不得闹死朕。”文帝笑道。裴明淮道:“那陛下也别推给我呀。陛下又不封个什么官职给他,我带着他,人家问起来我怎么说?我在外面拣回来的野孩子?”
文帝笑道:“那你说,封个什么好?”裴明淮正要说话,见吴震一直在给他打眼色,便道,“陛下,吴廷尉卿来了,你有什么吩咐么?”
“谢恩就免了。”文帝道,“灵岩石窟的事查得如何了?”
吴震道:“臣想请问陛下一件事。”
文帝道:“你说。”
“方才陛下说,四月初八是佛诞节,要去进香祈福。”吴震道,“臣不是常常在京,这些事多有不知。陛下是每年四月初八必定要去的么?”
裴明淮微笑道:“不错,每年佛诞节必去。”
吴震又问道:“那陛下往年是不是都去灵岩石窟?”
“自前些年武州山石窟寺的五窟落成,就一直是去那里了。”裴明淮道,“此前都是在五级大寺。你怎的问这个?”
文帝淡淡一笑,道:“有话说便是。”
吴震迟疑了片刻,道:“那陛下今年的四月初八,是打算去哪里?”
“还没想好。”文帝道,“还有几日,到时候再说吧。灵岩石窟自然这回是不能去了,正在修葺。”
“那,陛下总该有个可能去的寺庙吧?”吴震还在穷追不舍,被裴明淮瞪了一眼。文帝也不着意,道:“既然初七去鹿苑,怕是得耽一整天,夜里恐怕就该宿在崇光宫了。那样的话,去鹿野苑最近。”
吴震道:“那臣有句话,说了怕明淮又嫌我多话。”
裴明淮道:“那你别说最好。”
“说吧,有什么话?”文帝笑道。吴震道:“陛下这几日能不能下一道诏书?就说初七蒐狩礼后便宿崇光宫,初八至鹿野苑祈福,让朝中上下,不,反正是让这京城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啊,臣知道说这话十分不妥,但……臣真是有缘故的。”
裴明淮盯着吴震,道:“你这话……你是觉得,灵岩石窟的案子,是为了让皇上佛诞节祈福不去那处?去别的寺庙?”
吴震对文帝道:“陛下,臣再请问一句话。陛下宣五王入京,是什么时候的事?诏书里面有没有提到大射礼,或者是蒐狩礼?”
文帝微微一笑,道:“朕还真没提拔错人。”
吴震听文帝如此说,知道自己料得没错。裴明淮在旁道:“陛下宣五王入京,确实是说为了大射礼,连日子都定了四月初七的,要诸王一定赶在那前面,别误了时候,如今五王都已经赶到京城了。”
“陛下,鹿苑大射礼既已下诏,四月初七佛诞祈福按理您是不会回城里的。”吴震道,“就让所有人都认定您次日是要去鹿野苑便是。至于陛下去何处,到时候再看情形便是。”
裴明淮道:“你真认为……”
“小心驶得万年船。”吴震肃容道,“陛下,此事非同小可,臣越查越便是心惊,还请陛下一定在意。”
裴明淮道:“陛下,我这几日留在宫里吧。我二哥的殿中尚书也是虚衔,不如陛下随意给我个什么衔,让我暂领禁军好啦。”
文帝笑道:“何必弄得这么草木皆兵的?”
“陛下,不得不防哪。”裴明淮笑道,“要不,你把凌羽的内丹还给他吧,还是让他统领禁军。虽说他不懂这些,可他本事大啊,有他在没人能近得了陛下。”
文帝朝裴明淮看了一眼,道:“你倒还真关心他,又替他讨封赏又要朕还他东西。”
裴明淮苦笑道:“总归是我骗了他,看他开开心心地也不记仇,还一口一个明淮哥哥地叫,我心里更过不去了。”
“罢啦,让他玩他的去吧,他除了闯祸还能干什么,不惹事朕都谢天谢地了。”文帝道,“你要不嫌事多你就留下来吧,就暂领左卫将军吧,无论羽林还是高车虎贲,都归你调拨。吴廷尉,你继续查吧,若有什么事,跟明淮商量着就好,不必事事来回朕了。既然明淮信得过你,那朕也自然是信得的。”
吴震道:“是,那臣先下去了。”
待得吴震退下,裴明淮笑道:“陛下,你不会真打算处置阿苏吧?”
“我倒是不想处置他,可昙曜死得不明不白,他也太不小心了。这已经有不少人借着这事儿,来给朕说东说西的了。”文帝道,“不必你替他讨情,有什么他自己会来。”
见文帝话都说到这里了,裴明淮只得道:“是,那我也下去了。这宫里禁军的情形,我先去看一看,再作打算。”
“待会朕在这里见几位皇弟,你午宴的时候过来。”文帝又嘱咐了一句,裴明淮笑道,“是,我哪里敢忘呢。”
文帝问道:“朕的五位皇弟,你见过几个?”
“除了那位新袭爵的乐陵王,都见过。”裴明淮道,“前几年随陛下征战茹茹,北镇都待过。还有那年带兵征氐族,到过一回长安,也见过广平王。”犹豫了片刻,忍不住问道,“我想问陛下,为何突然要让五王进京?这可是多少年都没有的事啊。”
文帝笑道:“朕想见见自己兄弟们,这又有什么了?他们在外替朕镇守诸镇,也算劳苦功高,朕想给些封赏。”见裴明淮一脸不信的样子,哈哈大笑,道,“你这孩子,如今是心眼越来越多了。别胡思乱想,好好办朕交给你的差使,你只管放心,没你的事儿。”
裴明淮琢磨文帝这话,没自己的事儿,那就是有别人的事儿了?一时间心绪不宁,只得退下。
午宴便设在安乐殿,除了乐良王还没到,其余四王都到了。大代惯例,宗室赐宴只叙昭穆,不管品秩,十分随意。裴明淮在旁相陪,见那汝阴王天赐人都瘦了一圈,也不怎么开口说话,心知是几年前那桩事。高车于六镇中的二镇起事,天赐奉命带兵镇压,居然被高车打得大败,落荒而逃。大代自烈祖建国起,对高车可谓是肆意掠夺,残酷奴役,这一回败成这样,可谓奇耻大辱,文帝自然震怒,后来才派陇西王源贺前去,斩了上万高车部众方才作罢。文帝对天赐倒也没怎么样,但这汝阴王从此也再抬不起头来了,在自己兄弟面前更是羞愧。
其余三王倒是还算自在,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谈笑风生,甚是豪迈。裴明淮见几王都颇有风霜之色,知道虽然个个封王,领大将军之衔,但镇守诸镇其实论起来还不如京畿附近的定州司州是美差。只不过再想一想,反正这大代一族是马上得的天下,从没哪一个皇帝是坐得住的,文帝一年出巡至少要七八次,只要有机会必定亲征,想起来,倒也真不知道究竟镇守诸重镇的好,还是留在京师附近的好。
那位看起来最是稳重的广平王洛侯对裴明淮笑道:“数年不见,又长大许多了。想起上一回见到你,你征仇池回来,那时候多大?有二十么?皇兄早该加封你郡王了,有什么非得要等的。”
裴明淮笑道:“舅舅这话当不起,陛下这回加封,我实在是不敢当的。”
“有什么当不当得起的。”阳平王新成道,“陛下那不是等着打下青齐淮州,再封你么,拖也得拖到那时候!”
裴明淮一怔,广平王忙道:“长姊呢?她怎么不见?”
“是啊,姊姊呢?”阳平王问道,“陛下,咱们家宴,姊姊怎么不来?”
文帝微笑道:“今儿个正好有高句丽的使臣来,她正见着。她如今搬到寿安宫住了,你们待会去见她便是。”
裴明淮其实对清都长公主住到寿安宫一事心里总归不自在,只是文帝向来对体统不体统规矩不规矩不当回事,也不好多话。清都长公主更是,若跟她多说两句,便是:“现在这规矩还真是多了,恼人得很。想先帝那时候……”裴明淮只得闭嘴。这时见诸王竟也全不见异色,似乎觉得理所当然一般,心里叹了口气,暗道这大代一族实在是脱不了马上游牧的习气,再怎么尊道崇佛,习儒家义理,骨子里要变还是难得很。
乐陵王一直没怎么说话,他倒不是像汝阴王那样不好意思说话,却是因为他终究小了一辈。上一位乐陵王早殇无后,文帝便让汝阴王的次子袭了爵位,赐名思誉,镇守虎牢。所以在这五王里面,思誉是最小的一个,比裴明淮还小着点儿,也是裴明淮唯一没见过的。这时裴明淮多打量了他几眼,大代皇族中人个个都十分高大,这思誉也不例外,脸色晒得黝黑,浓眉大眼,仪容甚是英伟。
文帝微笑道:“思誉还是初次进京吧?”
乐陵王一惊,忙道:“是,陛下,我是第一回 来。”略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坐在父亲和几位叔伯中间,实在是……实在是觉得奇怪得很。你们都是兄弟,就我一个……我一个是小辈。”
众王都大笑,文帝也笑,指了一指裴明淮道:“无妨,他跟你一辈。”
乐陵王咧开嘴笑了笑,道:“我一会也去拜见清都姑姑。”又朝裴明淮所佩的赤霄看了一眼,道,“淮州王,你那剑可真好。”
裴明淮笑道:“还不是皇上赏的。”
文帝淡淡一笑,道:“你们既然同辈,叫名字便是。”又问道,“你们几个去见京兆王了么?”
“还没,自然是先来赴陛下的宴。”阳平王笑道,“吃完了再去。京兆王他老人家吃得那一个……那一个……修身养性!我怕我吃不饱!”
众人又都笑了起来,文帝笑道:“他老人家最是看重长生之道,自然吃也吃得清淡了。”
裴明淮一直拿不准文帝究竟召五王进京何意,心中颇为惴惴,也不知是谁要遭殃。但看这席上光景,却又看不出什么来,人人都态度自然得很。心里正在忖度,忽见中常侍赵海进来了,对文帝道:“陛下,太子殿下和乐良王到了。”
“他两个怎么一起来了?”阳平王奇道。文帝道:“让他们快进来吧,这也太晚了些,这宴都要完了。”
广平王望着赵海背影,道:“陛下,林常侍故去多年,我看陛下身边也没个能替陛下多操心的人。赵海年纪也大了,还在宫里侍候。”
文帝叹了口气,道:“朕那年封了林常侍定州刺史,他回去没一年就过世啦。定州刺史现今是他侄子,倒是不错。”
阳平王笑道:“皇兄,听说林常侍的兄长有个女儿,德容兼备,皇兄要不要选进宫来?”
“你倒说到朕头上了。”文帝笑骂道,“若是你自己看上了,你去讨,还敢不给么?还是要朕去说话?”
“不是,不是,皇兄误会了。”阳平王忙道,“臣弟真不是那意思。我是听说,长姊想在高句丽给皇兄迎个妃嫔回来,反正都是选,不如再选个……”
裴明淮问道:“陛下,真有此事?”又笑道,“这倒是好事,若真成了,我替陛下迎去,我还不曾到过那边,还正想去看看风土人情呢。”
文帝笑道:“你们一个个的反倒消遣起朕来了!我倒是见过林常侍的那个侄女儿,还真是容貌出众,知书达礼。要不,淮儿,朕赐给你?”
裴明淮哪里想到他们说来说去,却说到自己头上,一怔道:“陛下这是说到哪里去了?我压根就不认识她。”
广平王笑道:“明淮也不小了,怎么,跟宜都王女儿结亲的事,还没说成?”看了阳平王一眼,道,“兄弟,你也别乱作媒。庆云的事从小就说起了,哪能到最后让别人给半路抢了呢?”
阳平王笑道:“我哪里乱作媒了?若碍了庆云公主的事,宜都王他老人家还不把我给砍了!不过,林家那女儿,当个妾室总成吧。”
裴明淮尴尬难当,实在是坐不下去了,起身一礼道:“我先告退,各位舅舅就陪陛下多聊一会吧。”
“这孩子,脸皮这么薄!”阳平王哈哈大笑,拍着案几道,“都是沈信那一套教的!我告诉你,我们族里啊,以前在草原上,那是看上了那个姑娘就抢回家去,没那么多三媒六聘的,喜欢就是喜欢了!”
裴明淮差点没被这几个郡王给窘死,文帝但笑不语,半日方道:“行啦,你们别说了。朕那诏书早下了多时了,你们也全当耳边风。”
“没没没,皇兄,没这回事。”阳平王忙道,“臣弟都是一字字记得的,嗯,今制皇族肺腑王公侯伯及士庶之家,不得与百工伎巧卑姓为婚,犯者加罪!……尘秽清化,亏损人伦!”
文帝道:“背得倒挺熟的。可我看你们一个个的,也没遵过这旨啊。乐良王娶的王妃,朕连是谁都没弄清楚,这么瞒着朕,不会是隶户吧?”
“哎,皇兄,别说您了,我们都没见过。”阳平王笑道,“听说跟他王妃连孩子都有了,哎,皇兄,您也就别管他了。自己家的事,只要别张扬,有什么大不了的!”
文帝摇了摇头,还未说话,就见着太子与乐良王一同进来了。乐良王脸色铁青,快步走到他座前,跪了下去,叫道:“皇兄,你一定要替我作主啊!”说罢就放声大哭起来,只哭得众人都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