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卿捏着勺子,安静得像个泥塑一般。
钱管家见他如此,心里又有些软。
毕竟是他看着从小长到大的孩子,他知道心疼。
“王爷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赵长卿的勺子终于动了,从碗里舀起一个馄饨,刚刚离开碗沿儿,却又放了回去。
“老钱,你当年怀着必死之志,千里迢迢跑来京城敲登闻鼓的时候,是怎么想的?你那时……是想着要做件大事?”
钱管家听他提到当年事,不由得苦笑。
“王爷啊,我举人出身,当时不过是地方一个小小典吏,微末之官,所求不过是养家糊口,安身立命。哪有什么鸿鹄之志?更不敢妄想做什么大事。”
赵长卿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钱管家又道:“可是,就算是个不入流的典吏,也有自己的责任。当年我所在的地方,连年大旱,土地荒芜。可县令却瞒报灾情,不仅不开仓放粮,反而催逼税赋。民饥而上不恤,民死而不救,如何做得父母官?我若不管,如何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
“然而,我毕竟人微言轻,没有上书言事的资格,又不能越级上访。没有县令的文书,见不到上级衙门的长官。无奈之下,我只能揣着几封奏疏,怀着必死之志,上京城敲登闻鼓,为民请命。”
《大乾律》规定,敲登闻鼓申诉者,不论情由,皆要发配充军。
更何况,老钱进京,还有一罪。
那就是——擅离职守。
典吏虽小,也是个官。
官吏擅离职守,是重罪。
若被人发现,会先拉他问罪。
这样的话,他的奏疏还是到不了皇帝手中。
因此,老钱的打算,是先敲鼓,再自裁于鼓下。
登闻鼓下出了命案,势必会传到皇帝耳中。
可是万万没想到,那天如此凑巧,老钱去敲鼓的时候,竟然正碰上年幼的四皇子赵长卿。
熊孩子赵长卿,那日在宫里待腻了,出了宫城,溜溜达达来到了登闻鼓下。
那面鼓真大啊……
又大又圆,鼓架上还雕了威武的猛兽。
鼓身上绘画了各种纹样。
看了一会儿鼓,赵长卿突然注意到,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正在登闻鼓前踟蹰。
那人灰头土脸,面容发青,脸有菜色,眼神却坚定而犀利。
嘿,有戏!
八岁的赵长卿看着他一步一步地走上石阶,朝着那鼓移动着。
站在鼓下,似在酝酿着什么情绪,片刻后,才深吸了一口气,伸手去摸那鼓槌。
赵长卿猛然间眼睛放大,眸中露出耀眼的神采。
这鼓,他早就想敲了!
可是每次,都被侍卫拦着不让。
说这鼓不一般,无缘无故,不可随意击鼓。
今天,机会这不就来了?
眼看着那人已经拿起鼓槌,赵长卿急忙撒丫子狂奔过去,到了高台之上。
他跑到老钱身边,从他手里一把夺过鼓槌。
“嘿嘿,这位大叔,你是想敲鼓吗?”
老钱的心里正心潮起伏,满怀心事呢,哪里能想得到,旁边突然冲过来一个孩子?
他愣愣地看着赵长卿,点了点头。
赵长卿脸上的笑容又放大了几分:“我帮你,我帮你!”
说着,他拿起鼓槌,朝着那登闻鼓猛地敲了一通。
开心!
果然还是大鼓敲起来过瘾!
老钱立在一边,呆若木鸡。
这突然的变故,惊得他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