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驴的床铺铺在窦豆屋里,今晚无疑要被菊地霸占去了。
没有多余的被褥,无法睡觉的黑驴一支又一支的抽着烟到处溜达。
街角处的杂粮铺,有很多人排着队在买彩票。
黑驴蹭过去,递给老板一支烟,老板接过来抽上,说:“你也买两张吧,碰碰运气。”
黑驴一张嘴,一股浓浓的烟臭味,说:“我这人从来就没交过好运,眼前鼻子边看着守着的宝贝,都能被别人夺走,我还是算了吧。”
老板四十出头,一看就是个精明人。
铺子里主要经营各种杂粮、干鲜、蜜饯果脯,捎带卖彩票。
他看着一身烟味、垂头丧气的黑驴,“嘿嘿”一笑:“眼前看着守着的宝贝?什么宝贝?女人?”
“唉!”黑驴长叹一声,算是默认了。反正这老板又不认识自己,没必要憋着藏着心事,权当解闷了。
老板抽着黑驴的红双喜烟,从自己口袋里摸出自己的利群烟,递给黑驴一支,说,“那就更要买彩票了,没听人家说嘛,情场失意赌场得意。
你就豁出去损失二十块钱,买十张,说不定就中了。二十块钱算啥?不就是一包烟钱吗?兄弟是做什么的?”
黑驴把老板给的烟别到耳朵上,继续抽着自己的红双喜,说:“我?就一打工的。”
老板说:“哦,靠打工,挣十年你也挣不发财。
这买彩票可不一样,如果运气来了,一下子就成百万富翁、千万富翁,那可是一步登天的事。”
黑驴笑了笑说:“一夜暴富吗?那可都是隔壁老王家的奇遇,咱可没那福气。”
老板锲而不舍地劝道:“机会面前人人平等吗,你试都不试的,当然没那福气。”
黑驴摸了摸口袋,傍晚出门去医院随手装的钱,硬硬的还在。
看看老板也算是同道中人,说:“我就冲兄弟你是个爽快人,买几张,买不到就算咱为国家做贡献了。”
“还是兄弟你站得高,看得远。”老板比了个大拇指。
在老板的帮助下,黑驴选了6个红球,窦豆的生日是30号,黑驴选了30、29、28。另外三个是自己的生日12号,及之前的11、10号。一个篮球,思来想去,选了窦豆的出生月份10。
黑驴心说:“窦豆耶,哥这辈子是不能娶你做媳妇了,你就保佑哥发财吧。”
老板看了看一直在发愣的黑驴问道:“还选什么?”
黑驴说:“不选了,就这个号,你给我来十张。”
老板问道:“十张一个号?不后悔?”
黑驴坚决的说:“不后悔。”
数了数手里的二百多块钱,干脆都搁上,奶奶的,咱黑驴也豁出去奢侈挥霍一把!
日子不过了!
此时此刻,他是豪爽的,二百块钱,他甩出了一掷千金的气魄。
然后,他就怂了。
冲动是魔鬼,冲动是魔鬼,冲动是魔鬼!二百多块钱差不多够一个星期的生活费呢。
黑驴咬咬牙切切齿儿,咱都失恋了,还不准人豪横一把吗?挣再多钱,都没花到自己身上,几乎都寄回家里了。
弟弟结婚生子,妹妹上学,老爸娶寡妇……
全家人都靠着他呢,就是窦豆愿意嫁给他,他拿什么娶窦豆?伸出脸给老丈人打吗?
豁出去做一次真正的脑抽,为自己整一出扔钱到河里听不到响的蠢事。慰籍慰籍自己那颗被爱伤透了的心。
明明白白我的心,渴望一份真感情。曾经为爱伤透了心,为什么甜蜜的梦容易醒?唔唔唔……
他允许自己自哀自怜地矫情一次,就这一次,然后,他该干嘛干嘛去。
窦豆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他有一大家子人要养呢,哪有时间去为爱伤心,为情落泪。
“也别十张了,一百张!这日子哥不过了,奶奶个嘴儿滴!”
买好以后,老板笑咪咪地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说:“老兄,赶紧回家看电视,网上也能查到,今天正好星期四,再过几十分钟,就开奖。”
心情很激动,还没敢跟钱这么过不去过,咱也是敢大手大脚的男人啊!
小时候在外流浪那段日子,过过没饭吃,从垃圾桶里翻找烂菜叶、霉馒头馊饭、水果核充饥的日子。
过过跟猪狗争食的日子,过过跟别的讨饭孩子、打得头破血流,只为争抢半块烧饼的日子。
黑驴又觉得自己今天的所做所为,简直就是作死!哪个律法上规定,抠抠搜搜就不是男人了,量力而行才是真正的男人,能穷就能富吗。
记得去年窦豆刚住进白领公寓不久,有天晚上来串门,说:明天我生日,我请大家吃大餐。
当时还以为她是请大家到饭店里吃呢,没想到她顺便还借了一些锅子、盆子。
到了第二天晚上,大家才明白,那些盆盆罐罐里丰盛的大餐,都是她自己花了大半夜的时间做出来的。
黑驴对窦豆的一见钟情,哦,不,一见入心,人家都投入菊地的怀抱里了,咱才不承认对她一见钟情过。
好感,对,就是对她的好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窦豆几乎满足了乡下人对媳妇的所有憧憬:
长得好看,对人善良,会做饭,会勤俭持家,会精打细算,会疼人……
有了窦豆,以后这样的聚餐在白领公寓就很经常了。馋嘴了,就去买食材,让窦豆做给大伙吃。
第一次聚餐以后,黑驴记住了窦豆的生日,这就是窦豆,自己的生日,做好吃的犒劳别人。
可能是饿怕了,黑驴一直对吃的抱着近乎崇敬的心理,能把饭吃到心满意足的地步,黑驴就觉得那已经是天下最难得的福气了。
而窦豆的大餐,满满一大锅的各种肉食、素菜最能让他大快朵颐,吃得淋漓酣畅,非常满足。
他常常觉得,跟窦豆作了邻居,是哪辈子修来的福分,不仅能时常改善伙食,而且还能时不时过把大碗吃肉大碗喝酒的瘾。
这样的日子,自己那受苦受累的父母,到现在也没能享受到。
所以,每当白领公寓里聚餐时,黑驴总是会想起父母,而且奢望,如果能让窦豆过年时,也这样做给自己的父母吃多好,那也算他这个没本事的儿子,孝敬父母一场了。
那对油漆工夫妻,不知从哪里捡来一只流浪狗。
捡来了又不能像人家养宠物狗的人家那样宠着,到宠物医院做健康体检,打狂犬疫苗。
给它穿上花衣服,扎着小辫子,系着蝴蝶结,给它洗澡,外出旅游都带着。
而是把它拴在走廊里,每天只给两个干馒头,吃点剩饭或者喝点刷锅水。
还不给吃饱,说狗吃饱了会得病,饿饿更健康。
黑驴蹲下来,看着那条脏兮兮的癞皮狗,说:
“你呀,命苦,换个人家,吃香的喝辣的,还有人给擦屎刮尿,伺候老太爷一样,给你洗澡、刷牙,伺候着晨练、晚练,高兴了,还能爬到美女少妇腿上撒撒娇,你这叫遇人不淑,懂不?”
从窦豆门前经过的时候,黑驴想:窦豆该睡着了?唉!有菊地看着呢,哪能轮到咱瞎操心。
如果,我像菊地那小子那么有钱,又有个好身世,长得又帅,窦豆会不会喜欢我?
人比人气死人!菊地是从那样的家庭走出来的,又接受过良好的教育,不论是气质还是风度,都是咱这一身高粱花味的乡巴佬没法比的,我要是窦豆,也会喜欢菊地!
唉……难以逾越的鸿沟啊!不属于你的,再努力都不行啊。
黑驴背对着门站了会儿,把耳朵上的香烟取下来,点燃了,猛抽了一口,扭头又朝窦豆的房门看了看,懒懒散散的往自己的小屋走去。
走廊里昏黄的灯光,把他落寞孤寂的身影拉了很长。
黑驴走得很慢,搞得跟在他后面的那个从外面带客人回来的女人,躲躲闪闪的也不敢超过他。
黑驴一回头看到了他们,往一边让了让,那女人就带着客人快走几步,飞快的朝自己房间走去。
黑驴第一次对那女人动了恻隐之心,心说:出来混的,都不容易啊。
好歹没靠爹没指望娘,靠的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