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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柳

老宅门前太平塘边的杨柳树是朱獾儿时最美好的回忆,很多欢笑都来自于这些杨柳树,春夏秋冬,一年四季,每个季节有每个季节的杨柳欢乐。

“杨柳儿活,抽陀螺;杨柳儿青,放空钟;杨柳儿死,踢毽子;杨柳发芽儿,打柭儿。”这首流传在驴不到村的童谣生动唱出了孩子们一年四季围绕杨柳树展开的快乐游戏。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朱獾春天的欢乐来自于放风筝,风筝是朱先生制作,折几根柳枝,剥皮劈开,搭成想要的风筝形象,糊上宣纸,宣纸朱先生多的是,连上从老娘针线包里偷去的缝被线,就可以迎着和煦的春风带领小伙伴们放风筝。

差不多大的孩子们都喜欢跟随朱獾一起玩,但朱獾从不允许田大癞、田二癞和田小癞一起玩,他们三兄弟之间分别只相差一岁,田小癞和朱獾同龄,田二癞只比朱獾大一岁,田大癞只比朱獾大两岁,按理应该能够玩到一起,可朱獾就是不跟他们一起玩,宁可带着走路踉踉跄跄的蛋儿玩。

老宅前面的太平塘朱獾小的时候水清见底,四周种满杨柳树,春天在这里放用杨柳枝制作的风筝,打用杨柳树制作的陀螺;夏天中午爬上杨柳树捉知了,晚上捉萤火虫,带上用柳条儿编织的帽子分成敌我双方玩打仗;秋天马夜叉会在最大的那枝杨柳树上挂上两根大绳索,按上一块木板,朱獾可以在上面荡秋千;冬天在杨柳树下诱小鸟,扫开一小块地的积雪,撒上一点儿谷粒,放一张米筛在上面,用一根柳枝撑住,柳枝连上一根绳子抓在手上躲到柳树后面,等小鸟前来觅食,绳子一拉,柳枝倒下,米筛罩住小鸟。小鸟如果还太小,就放飞,否则就是咸菜炒鸟肉,晚饭多吃好几碗。

现在的太平塘一潭死水,估计是活水进出的通道被堵塞,但没有人上头进行疏通。脑西搭牢,如今一个个眼里只有钱,以前可是每年过年前村里都会清淤一次太平塘。清淤的那天,家家户户人人出动。放完水后大人小孩一起下塘捉鱼,不管捉的多少,先放到一起,等全部捉完,按家庭人口平均分配,老少一样。老人和孩子们抡鱼回去烹制,壮劳力们开始挖塘泥,塘泥挖上来一堆堆堆到柳树脚下,第二年柳树的芽萌得特别早,到了夏天柳叶特别的绿。

唉,哪像现在这样?那一枝枝柳树焉不拉几的都跟田癞子的癞子头一个模样,有好几枝还死了呢。

朱獾难得起早,今天起来后带上八只细犬直奔太平塘,她要看看柳枝有没有萌芽?

没想到蓝玉柳比朱獾起得还早,正站在一枝柳树下拍照,见朱獾过去,热情洋溢地率先打招呼:“嗨,仙子早。”

哼,无利不起早,起这么早肯定是想要探寻老宅的宝贝。朱獾本不想搭理蓝玉柳,但想起朱先生常说的一句话:“凡人之所以贵于禽兽者,以有礼也。”于是回话道:“你更早。”

蓝玉柳今天还是一身黑,黑帽子,黑围巾,黑大衣,黑裤子,只有脚上一双高跟皮靴红得耀眼。她按下快门后,招呼朱獾:“仙子,这样美丽的山村晨景,配上你这么美丽的仙子一定更美,来,我给你拍几张。”

“谢谢,我不喜欢拍照。”朱獾盯着蓝玉柳手上的相机看。

蓝玉柳晃了晃相机道:“哪有女孩子不喜欢拍照的呀?放心,我的摄影技术可以称得上专业。”

“肯定专业,你各方面都专业,是不是?”朱獾转身想走。蓝玉柳喊住她,快步走到朱獾面前,诚恳解释道;“你不要对我有成见,我其实就是喜欢你们这里的风光,喜欢老宅的古雅。我之前对你说的宝贝,就是指美丽的山村风光,老宅古老的建筑文化,我想用相机留下这些宝贝。”

“是吗?那你拍这些柳树做什么?”朱獾从老宅出来,看见蓝玉柳对着太平塘边的柳树不停地拍照,才没有上前阻止,如果她拍老宅,她绝对不会允许。

蓝玉柳叹了一口气幽幽地回答道:“唉,睹物思人呗。”“睹物思人?”朱獾皱眉。

“我名玉柳,人到中年,还是孤独一人,所谓残败柳也。你看,我这残和眼前这败柳是不是一个样?看着这些败柳,能不让我睹物思人,同病相怜,心生幽怨啊!”蓝玉柳说得更加哀婉,眼眶有些泛红。

朱獾听蓝玉柳这么一说,原本拒人千里的心有些恻然,对蓝玉柳的戒备之意解除不少,但还是以嘲讽的口吻回应道:“你可是美丽着呢,现在驴不到村的男人怕是做梦都是你吧?还有,你快成为这美丽的驴不到村的人,成为古雅的老宅的人,不是美丽之上的美丽吗?”

“朱獾,仙子,我心中的苦一言难尽啊,你可知我和朱虎之间到底什么关系吗?”蓝玉柳的眼泪滴滴答答往下掉,掉的朱獾有些心软,她咬了一下牙,继续以讽刺的口吻反问道:“你和他不是情人关系吗?真情实意的情,男人关系的情,朱虎不是早宣布了吗?你自己也承认了呀。”

“仙子,朱獾,我有苦难言啊,这个世界上我没有了亲人,我一个弱女子还能怎么样?眼前的这些败柳多少还有这些个伴儿,还有你这样善良的女孩时不时想起它们。可我这枝败柳呢?谁真心对我?谁真心呵护我?”蓝玉柳眼泪掉的更凶。朱獾本想再呛她几句,开口却是变成同情的口吻:“那、那朱虎不是待你挺好吗?你也快要成为驴不到村的人,成为老宅的人,应该感到高兴。”

“朱獾,仙子,我能感觉到,你是一个善良、正直的好女孩,我来驴不到村最大的幸福就是遇见了你。我有个不情之请,当然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你完全可以拒绝。你拒绝我,我不会有任何想法,还是很感激你,感激你陪我说了这么多话。”蓝玉柳说的至真至诚,使得朱獾无法拒绝,温和的语气问道:“什么事情?你说吧。”

“仙子,朱獾,你能不能耐下心来听我说说我的一切?几十年来,我无处可诉,无人愿听,现在遇上你这么一个善良的好女孩,我这满腹的委屈真的好想、好想向你说说,你、你就当听个笑话、解个闷儿吧。”蓝玉柳可怜兮兮的模样比眼前的那些败柳还要让朱獾同情,她的心一软,说道:“我不会笑话你,只要你真诚,我一定真诚,你说吧。”

“朱獾,仙子,我是一个孤儿,我一生下来,狠心的父母亲就把我遗弃在了汽车站的垃圾桶边,一个扫地的奶奶好心捡回我,辛辛苦苦养育我长大到三岁,可惜奶奶积劳成疾撒手而去。三岁的我被狠心的邻居卖给人贩子,人贩子又把我卖到你们这个县的县城,养母待我如亲生,可那养父、养父他、他、他……”蓝玉柳泣不成声,抱住朱獾嚎啕大哭。

蓝玉柳抱住朱獾哭诉自己悲惨的过去,朱獾泪流满面。

蓝玉柳说,她的养父是个混混,年轻的时候为了和另外的一个混混争一个女人,被对方打断了一条腿,结果变得更混,到后来变成酒鬼,吃喝全部依赖自己的老婆不说,还动不动就家暴老婆,家暴蓝玉柳。蓝玉柳忍辱负重在这样的环境下艰难长大,到初中毕业,养父因酒醉坠楼而亡,好不容易过了几年清净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