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来自自己父亲的咆哮,王守仁显得淡定自若没有一丝慌张。
从小到大,王华在他面前无能狂怒的时候多了去了,他小王在乎过吗?
所以即便王华摆出一副恨不得咬死他的架势,他也只是平静的给王华讲解自己的思想。
“父亲,程朱理学自宋时起,历经数百载岁月,时至今日,在儿子看来,已经有些不适用于大明了。”
“你说什么?!”
王华听的瞳孔微颤,身体摇晃着后退了两步直至靠到门边,才稳住身形不至于跌倒,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手指颤抖着指着王守仁。
“离经叛道...离经叛道啊!你王守仁才读了多少书,竟敢质疑圣人!你这几十年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他们老王家就是靠读程朱理学发展起来的,你这不适用于大明了是什么意思,打算把天下读书人的吃饭的老锅都掀了吗?
“不,不是适用了。”王守仁想了想摇摇头道。
“这就对了嘛,朱夫子、程夫子他们是圣人啊,怎么可能...”见王守仁突然改口,王华一愣,随即欣喜一笑,他儿子这是想明白了,之前的话果然不是真心的,我就说咱们老王家还是很推崇朱夫子的学问的嘛。
王华还想多说两句提醒一下王守仁,别再说这种离经叛道的话,这样会遭到天下读书人围殴的,可谁曾想,王守仁接下来的话,却如平地惊雷雷的王华外焦里嫩。
“他们的学问不是不适用于大明了,而是错了,大错特错。”
“自至圣先师起,儒家诸派系对圣人的言语其实都是在注释而已,但即便如此,他们的主张还是围绕着圣人来的。”
“可到了前宋时呢?大宋积贫积弱,整个朝堂与读书人自上而下大多不思进取,却只想着曲解圣人的意思。将孔孟门人记录的几本儒家经典注解成了什么样子?”
“本来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硬生生被抒写成长篇大论,时至今日对至圣先师的道理的注解,怕是多到一个人一辈子都看不完了。”
“孔师所言,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汉时公羊派也主张十世之仇犹可报也,可到了宋时呢?他们是怎么说的,他们明面上是鼓吹公羊派的学说,可当故都沦陷,岳将军北伐时,他们却又开始说什么不当复先祖之仇。
他们批评九世复仇说不近人情、不符合圣人之意,实际上不过是为朝廷为他们自己找借口妄图以此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而已。”
“还有存天理灭人欲。”
“欲起于人性,对父母的孝道,对君王、国家之忠诚,亦起于心,人应该学会的是控制自己的内心,让自己成为内心的主人而不是被内心的欲望支配。”
“程朱之学在儿子看来并非没有可取之处,他们也是对圣学的摸索发展过程,是他们对圣学的体悟,这和儿子所求之知行合一、事件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是一样的,儿臣在他们身上、在他们的学问里亦是学到了很多......
但后面对他们的学问着书立说过分解读的所谓大儒,恕儿子不敢苟同。”
“仁爱、仁政,孔孟的学问其实在《论语》《孟子》中早已言明,圣人早已用最简单的方式阐述了他们的思想,又何需诸多自以为是的腐儒过分讲解注释?”
“就算对《论语》《孟子》中的学问一时难以理解,但既已知道书中所写为何,那便自可放开去做,在这过程中,事情自然会教会你其中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