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玉仙观外。
一辆质朴浑厚的马车停在角门外,乍一看不甚华丽,可细看时会发现所有构件下皆有铁线铜件固定,连车窗都由乌金线细细织成,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车上下来一个披着轻缎斗篷的高大男子,闪身进了角门之中。
踏入落梅小院,浓重的药味与残存的一丝血腥气扑鼻而来。
他摘下风帽,眉头深锁,向着院中跪在迎他的帛儿,冷哼一声道:“胆子倒大,竟今日才知会朕!若你家主子有事……你全家便去她陵前,跪上一辈子!”
来人,正是圣上李隆基。
帛儿正瑟瑟发抖,金仙从院里走了,微微福了一福,轻声道:“三哥,是我让她待玉真养足了神,再来禀报你的!你且饶过帛儿,让她将功补过吧!”
李隆基哼了一声,不置可否,抬步向里走去。
他几步进了里间,转过屏风,一眼便看见了躺在榻上安睡的玉真。她休养了几日,虽还不能下床,但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看着倒是平和。
李隆基微微叹了一口气,扬起手制止了屋中想要跪拜的仆役们,转身去了正厅上坐着。金仙让婆子抱出了襁褓,凑到了李隆基面前。
那宝宝刚刚吃足了奶,正睁着眼骨碌碌地四处看人,心满意足地砸吧着嘴,粉雕玉琢的脸蛋鼓起,鲜嫩殷红如玫瑰花一样的嘴唇边还留着几个雪白的奶泡,不时发现咿呀之声,乖觉可爱。
李隆基一见,心里酥酥麻麻,似是被触碰到了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玉真刚刚出生时,他才七岁,第一眼看到襁褓中的她时,也是这般模样。
他扭头看着金仙,她亦是望着这孩子一脸宠溺,二人目光相接,不由相视一笑。
李隆基身上那股子不可忽视的帝王之威,在这里,终于敛了起来。
金仙为他斟了一碗茶,拣要紧处和他说起了当日情形。
听到她说已经料理了几个郎中,不禁眉心略动了动,眸带惊喜地看向金仙,平声道:“不错……这几个郎中不能留,厚待了他们家人便是!”
金仙略有些得意,咬了咬唇,还是开口道:“那王摩诘……又要如何处置?”
李隆基扫了一眼里间,心烦意乱道:“今日在这房间,我倒是要用三哥的身份说几句……上一次我替玉真指婚,裴旻血溅朝堂,差点掀起悍然大波,遗祸无穷……”
那夜西风楼里,裴家小子在他颈上留下的那道血痕,虽很快就痊愈,连疤都不曾留下,但那剑气的寒意却常在他午夜梦回之时,将他惊醒。
这样的错,实在不值得他再犯一次。
他微微晃了晃身子,似要摆脱那些不快,接着道:“我冷眼看着那王摩诘,倒是和裴旻一样,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他不愿做驸马,我亦已经罚他做了太乐丞这样的浊官,再不重用……他这样心高气傲的世家之子,一世功名落空,已是比死还难受了!”
金仙一怔:“那……那他始乱终弃,让玉真受了这些苦,竟算了?”
“始乱终弃?”李隆基竟嗤笑了一声,轻道:“玉真没和你说实话吧?她腹中这孩子,亦是她用融春酒诓骗来的……这个妹妹,我可是太了解了……”
金仙张着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不忿地道:“……三哥!男人果然都是帮着男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