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一笑:“你忘了,之前说要把阿娘和那提他们唱的歌弹的琴记下来,我这几日和阿乐磨了好久,算练得差不多了,才敢找来你。”
王维正色道:“不错,定不负所托!”
他们一个弹唱一个记谱,把之前他们几人在克孜尔山谷中听到的一些旋律都重弹了一遍;中间偶尔王维也会接过琵琶演示一段。他的音律功底本就深厚,只是经常被那些调阶律法拘着,不免失了灵动;阿宛倒是恰好经常信手拈来一些旋律,两人相互借鉴着,倒是琢磨出了一个即兴移调的法子,玩得不亦乐乎。
那几日,王维书房里的琴声妙乐,引得拂尘和缙哥绮姐等趴在门口听得出神。崔夫人本是想来催促王维温书的,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只觉得这琴声精妙绝伦,若能记谱流传也是个功德,便嗔怪了几句,不再阻挠。
这一日,王维捧着两个小巧的青化寿字瓷瓮走进清尘阁,笑着唤阿宛:“那日我说要把那梅上雪启出来烹茶,今天正好新茶也有了,一起试试?”
阿宛懒懒地从榻上坐起来,撇着嘴道:“ 这几日弹琵琶练剑,日日不停,胳膊酸得都抬不起来……今日阿乐又在礼佛……我是不乐意做这个,火候老是控不好……”
王维取笑着说:“既是不乐意做煎茶的事,怎么下雪天那么冷,还眼巴巴跑去我院子里采梅上雪呢?“ 阿宛似被说中了心事,脸红了一下,却强撑着白他一眼:”我闲的!“
王维宠溺地看着她,柔声道:“那今天我来烹茶,你只管坐着……你若觉得我烹得好,那以后,便都由我烹来你喝……“这话里的柔情蜜意,真的叫阿宛心里一颤,如一汪春水漾开,可那”以后“二字,却让那这一汪春水刹那间结成了冰。
阿宛只得装听不见,低头捧着一本书,用眼角斜看着他。他一身月白长衫,长发只用碧玉青竹簪松松地簪着,端坐在案前,一丝不芶地研茶,筛罗,又细心地控出瓷瓮中的水倒进铜鼎,放在炭炉上轻扇着……阿宛心里暗暗感叹,所谓君子如玉,这世间真有这样一举一动都那么优雅如谪仙一般的人。
忽然,她咬了咬唇,从榻上挪近他身边,轻轻喊了一声:“摩诘……“
他笑着转过了头,温柔地看着她。阿宛暗暗给自己打了打气,盯着他的眼睛问道:“摩诘,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他轻扇的动作不禁停住了,眼里的笑意却越来越浓:“阿宛,阿宛,果然是只有你会问的问题……“他干脆放下了扇子,侧头想了一会:”情不知所以起,一往而深……若要问什么 ,我只知道,你的至诚,至真,至慧,都让我如获至宝。唯有在你面前,我才觉得自己是鲜活的,想踏歌,想吟唱,想和你……“说着说着,他那皎皎如月的脸上隐隐泛起一层红晕,低下头不敢再看阿宛。
阿宛一颗心晃晃悠悠地随着他的每个字越跳越快,似要蹦出嗓子眼,竟如同着了魔似的,直起身在王维额头上轻轻烙下一吻,又快快坐了回去。这个吻太清淡,似有若无,轻盈如蝴蝶触碰花蕊,若不是王维感觉到了额上有一点宛若飞雪飘落的微微湿润,他几乎以为是在做梦。
阿宛脸上亦是一片红晕,抱着膝坐在榻上,只低着头不语,心中酸涩甜蜜,五味杂陈。就当是为他再造了一个梦吧。旧梦本无痕,这年少心动的片刻,也足以撑起半生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