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谢听没有真忘记答应小武的话, 他当时一时冲动,答应了那孩子搞垮幽冥教,拯救朝瑰城。
他们今日远远地见到了那位主教,虽然尚不清楚他的实力, 但双方都激活冥纹力量的情况下, 再加上方遥, 杀那主教应当不是问题。
可是要推翻幽冥教, 可不仅仅是暗杀一个主教就能解决的,没了一任主教,他们还可以继续推选出下一任主教,治标不治本。
而万一暗杀失败, 他们要面对的是整个城池的敌人, 还全是能借用冥纹力量战力加倍的人。
谢听揉了揉眉心, 如果是他自己孤身深入, 他什么都不用顾忌,可是方遥在身边, 他很担心她的安危。
可他又觉得自己应该相信她。
方遥从来不是需要别人保护的娇嫩花朵,她是可以独自迎当寒风冰霜的雪梅。
如果没有她在身边陪伴他,他可能现在还在王城里等死,也不会来到朝瑰寻求解法。
更何况,方遥是为了阿正和他身上的冥纹, 情愿以身犯险来到朝瑰,既然是她想做的事, 他便刀山火海地陪她去, 他没有任何理由退缩。
想明白这点, 谢听眉眼温定道:“我记得。”
“不过既然目标变了, 我们的计划是不是也要更改一下?”
这下问倒方遥了, 她因为心疼小武的遭遇,一时激愤,只是有股强烈的念头想弄死幽冥教,哪里有什么详细的计划。
她微红着脸地低下头,悻悻地把手从他缠绕腰间的尾巴中拿出来,给篝火添了一把柴:“没有计划……”
暖调的火光,映着她低敛沉静的眉眼。
“走一步看一步,船到桥头自然直。”
……
祝祭仪式开始的那天,朝瑰城的天色格外阴沉,在这片广袤的沙漠戈壁竟然有些要下雨的迹象。
小武领着方遥和谢听走在小巷里穿近道。
想着他们是第一次参加祝祭仪式,小武作为过来人,不免叮咛他们:“祝祭仪式上千万不要高声说话,扰乱秩序,仪式不结束,不能擅自离开,否则主教会生气的。”
“大家怎么做,你们就跟着做好了。”
果然如他所说,街上游荡的幽冥信徒比前几日多了数倍。他们其中有凡人,有妖类,甚至还有腰间别剑的修士,大部分感染程度都很深,眼神空洞呆滞,但是脸上多少都带着些虔诚之色。
所有人都在齐齐地往同一个方向走去。
方遥二人跟着小武从小巷里出来,也混入了这些人当中。
昨日小武给他们寻来了一种特殊的染料,不似墨汁有味道,而且遇雨水不掉色,方遥用这染料在手臂上画了一圈冥纹,给谢听的狐耳和狐尾重新染黑。
跟着人流前进,他们来到曾经跟着驼车经过的高台处,这里便是举办祝祭仪式的场地。
高台上的四个角都有卫兵在把守维持着秩序,台上提前摆好了立式火炬,火盆,祭祀桌等仪式要用的物品。
高台前已经聚集等待了不少幽冥信徒,小武很擅长见缝插针,如同游鱼般在人堆里穿行,很快带他们挤到了前排。
“挤什么挤!”
一位被他三人加塞的信徒很是不满,盯着他们的背影面容扭曲,双眸有变红的迹象,但顾忌到仪式快开始了,硬生生地把火气压了下来。
谢听紧紧地牵着方遥的手,不让她离开身边半尺,方遥也是第一次被这么多幽冥信徒包围,心下难免忐忑。
不过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即将举行的仪式上,各个伸长脖子盯着高台,并无人注意到她这个混入人堆的假信徒。
前来观看仪式的信徒越聚越多,方遥回头望了一眼,黑压压地里三层外三层,几乎看不到尽头。
这要是打起来,这些信徒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们淹死了。
高台上的角落摆放着一台青铜镀金的日晷,今日是阴天,日晷上并没有日影显现,但幽冥教似乎有另外的方式来计算时间。
等到特定的时刻,那位神秘的红衣主教在千呼万唤中,缓步登上了高台。
“主教大人!”
“主教大人万安!”
“主教大人请受我虔诚一拜!”
台下的信徒们顿时如同疯魔了一般,高举双臂,一副恨不得把生命献给主教的狂热模样。
红衣主教的长相很普通,体型瘦削孱弱,肤色有种病态的白,配上那遍体的黑纹,猛一看有些像一个长满了尸斑的僵尸。
随着他懒洋洋地做出了一个安抚的手势,所有人瞬间鸦雀无声。
方遥心道,这红衣主教的威望在这些信徒中竟这般高,换作宗门,哪怕是一宗之主,只怕都没有这般的威信。
红衣主教的嗓音沙哑沉缓,带着掌权者的风范:“诸位信徒不远万里齐聚朝瑰,幽冥之主感受到了大家的虔诚奉教之心,所以今日的圣河之水加倍!”
随着他话音落下,在场众人的眼神更加炽热狂喜。
红衣主教轻抬了抬衣袖,四周的火盆同时间燃起了熊熊烈火,祝祭仪式正式开始了。
只见他拿起祭祀桌上的一把镶嵌满宝石的羊角匕首,对着布满冥纹的掌心一划,黑红血液涌出,他攥紧拳头,试图让血液挤压流出更多。
他仰头看天,嘴里一边念叨着语调奇特的咒语,一边以那只流血的手做笔,背靠着信徒,在空气中左右挥舞着,而那些血珠竟然凭空凝滞在了空中,留下道道醒目的血痕,组成了一个个奇怪的符文。
这些符文对唯一的正常人方遥来说,并没有任何的影响,她甚至觉得这主教画符的动作像是在抹墙灰,有些滑稽,放在人界俗称就是跳大神。
然而此时此刻,在场并无一人因为主教的动作发笑,整个上万人的广场上,安静得可怕。
方遥看了看周围的众人,眼神无一不是直勾勾地紧盯着那符文,仿佛通过那符文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脸上满是痴迷和崇拜之色。
感觉到一直牵着她的手逐渐松开,方遥偏头看向身旁的谢听,只见他目不转睛,瞳孔放大,似乎也被那符文吸引。
她心下一惊,连忙碰了碰他的胳膊,后者依旧毫无反应。
“……谢听,谢听!”
仿佛身处漩涡般逐渐拉远的意识,终于被一声声熟悉的声音给拽了回来。
谢听摇摇头,抖了抖狐耳,神色恢复如常。
“你刚才怎么了?”方遥眼含担忧。
“这个符文有些诡异,让我忍不住想盯着看……”
谢听心下悚然,这个仪式的蛊惑力竟然这般强,在他的意识被符文牵引的期间,甚至有些对幽冥教的崇拜感萌生心头,幸而及时被方遥唤醒了过来。
再看看周围其他的人,无一不是满脸沉浸崇敬,包括站在他们面前的小武也是一脸痴相,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小武!醒醒!”
方遥低声又把小武唤醒,后者揉了揉眼睛,仿佛做了一场梦。
他先前和娘亲参加祝祭仪式也是这样,不知道怎么就陷入了一种很奥妙忘我的状态,之前是娘亲把他唤醒,这次是方遥。
“别再看那符文,就只看那主教的后脑勺,实在不行掐掐手指,咬咬舌头……”
方遥低声教给他们转移注意力的方法,所有人都在痴痴地盯着高台,如果他们低头不看,实在太打眼。
看见谢听和小武按照她说得办法,之后望向高台的眼神一直保持着清明,方遥心里这才松了口气,也装作被符文蛊惑的模样,专注凝望高台。
等红衣主教写完最后一个符文,回身看向台下,满意地看到众人将其奉若神明的痴态,朝一旁候着的教众挥了挥手。
黑袍教众随即端来托盘,上面摆放着一排高脚银杯,银杯里似乎装着某种液体,想必就是那所谓的圣河之水了。
红衣主教伸手拿过一个银杯,手指沾水,如同恩赐般,朝台下挥洒下去。台下的信徒们纷纷高举起了双手,如同沐浴圣光般享受着这圣水的泼洒。
此时天空中忽然飘起了小雨,与那泼洒下来的圣河之水混在一起,落在众人身上,分不清是到底是圣水还是雨水。
就算方遥和谢听站着没动,身上多少也被淋到了一些。
“有什么感觉?”方遥问谢听。
谢听感受着体内微妙的变化,迟疑道:“冥纹的躁动确实被压制了一点。但是寿数有没有增长,感觉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