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不能先把我松开?”
独属于游戏玩家】角色的沙哑声线从指缝中漏出。
压在秦非身上的少年表情不变, 眼底却分明流露出些微错愕。
仿佛是在不解,为什么身下那人被捂着嘴,却还是能说话?
秦非的手被压在了身后, 他费力地将两只手抽出来,举过头顶:
“你松开我,我保证不跑。”
秦非说着,视线不经一间朝旁边一瞥,在稻草垛下看见一抹熟悉的红色。
那是个人,是一个看不出年纪的男人。
他穿着马里奥一样的红色工作背带裤, 脖颈之上, □□包裹着不知属于何种动物的颅骨。
男人的胸前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科恩”两个字,身体僵硬, 双眼紧闭, 俨然已经死去多时了。
科恩先生死了。
是被眼前这人弄死的。
秦非掀起睫毛,深深地看了面前的少年一眼。
没想到, 当污染源失去记忆、成为副本里的npc以后,下手还挺狠。
就在秦非被拖进稻草垛的这短短几秒时间,直播间的弹幕已经炸开了锅。
秦非的直播间从开播后,人数一直呈上升状态, 今早上二楼时又新进了一批观众。
这些后来的灵体,对于秦非昨晚在底舱监狱和污染源之间的互动一无所知。
它们看着光幕上的画面, 急得恨不得冲进副本世界去把主播拖走。
“靠, 快跑啊主播, 愣在那里干什么???”
“主播不是有契约npc吗, 拿出来啊!用啊!和boss对打啊???我们来看直播不是想看主播原地求饶的好吗!”
“救命sos,主播该不会以为他动动嘴皮子, 人家就会把他放了吧……”
“那不是做梦吗?这个npc一看就很不好惹。”
和这些新观众截然相反的,是持续关注了秦非几场直播的老观众们。
明明秦非现在被boss制住了,对方还表现出了明显的攻击意图,但老观众们仿佛完全不关心主播是否性命垂危,甚至还双眼闪闪发光地盯着光幕,嘴里叽叽咕咕地说着些奇奇怪怪的话。
“卧槽……又来了,又开始涩涩了??”
“小兄弟别装了,我就知道你对我老婆图谋不轨!”
“上次是从后面搂着摸摸,这次直接压在下面了是吧?”
“该说不说,这个npc长得怪好看的,老婆被他压一压我也能忍,呜呜伸手扶正绿帽子。”
新观众:“???”
新观众目瞪口呆:“不是,你们没事吧,怎么这种时候还有心情搞黄啊?”
主播都快嘎了!
很可能下一秒,他就会像旁边那个工作人员科恩一样,被这位正在游轮中流窜的少年囚犯狠狠一把拧断脖子。
通常这种情况下,观众们都会咒骂主播无能,或是期待主播尽快去死,好带来一些感官刺激。
但像这个主播的粉丝一样,满脑子都是颜色的,还真是少见!!
老粉们对于新观众们的少见多怪不屑一顾。
“可拉倒吧。”有老粉哼哼道,“这个npc要是把主播弄死了,我就把我的头摘下来给你们当球踢!”
这可是第一次见面,就对主播主动投怀送抱的npc!
是明明连主播是谁都不知道,被主播哄了几句,就乖乖把哈德赛办公室钥匙这么重要的道具交到主播手里的人!
这是什么人?
这就是个恋爱脑啊。
老粉们深信,就算主播现在多罩了好几层外观, npc一样不会对他下重手的。
新观众被说得满头问号,扭头望向光幕时,瞳孔不禁蓦然放大。
直播画面中,满脸戾气的少年竟真的因为秦非轻飘飘几句话,就缓缓松开了按住他肩膀的手臂。
那只掐着秦非脖子的右手,犹豫片刻后才从青年纤细修长的脖颈上移开,微垂的指尖划过白皙肌肤上微微凸起的喉结,带出几分恋恋不舍的意味。
新观众们闭嘴了。
有些话说得太早,果然是会打脸的。
而这种怪异的情绪,在他们看见秦非缓缓坐起身,抬手揉了揉少年凌乱却柔软的黑发时达到了顶峰。
“乖。”秦非的嗓音依旧喑哑,但声线柔和。
对面的少年神态渐渐放松下来。
他沉默着站起身,湛蓝的眼眸依旧深邃无波,可其中的审视和防备已然消失殆尽。
新观众:“……”
够了,差不多得了!我们这些观众,其实也是你们play当中的一环吧??
“你在躲他们。”秦非分明是在询问,语气却十分笃定,似乎早已料到了对面之人会给出的答案,“要不要跟我走?”
秦非伸出手,递到对面那人眼前。
少年版污染源一如既往地不回答。
也并不需要回答,他的肢体动作已然宣告了一切。
他没有握住秦非的手,而是轻轻地,用自己的指尖碰了碰秦非的手背。
继而迅速抽回,就像是触电了一般。
他眨了下眼,浓密纤长的睫毛轻轻震颤着,随即他退后一步,退到了秦非身侧。
他甚至都没有问秦非一句我们上哪儿去。
——事实上,从秦非在副本中见到他开始,他就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话。
秦非甚至怀疑他是不是个哑巴。
两人一前一后,穿行在无数东倒西歪的npc中间。
游轮仍在晃动,怪鱼这一轮的攻击还未结束,底层船舱中的工作人员们全都去了甲板上。
正是离开的大好时机。
当两人走到饲料储备区门口时,秦非停住脚步,丢给身后的少年一样东西。
“戴上。”他叮嘱道。
那是一套红色的工作制服,是秦非临走前从科恩身上扒下来的。
可怜的npc被污染源掰断了脖子,死后竟然还要被玩家扒掉衣服。
科恩脸上的人皮头套也被秦非一起摘了下来,至于那个能够展示科恩身份的工作牌,则被秦非藏进了随身空间里。
科恩的本体是一只黄毛大狗,秦非在饲料区多到数不清的npc中间找到了一个差不多的,摘掉了他的头套,又将他塞进了角落的稻草堆里。
如果这个npc和秦非足够好运,直到副本结束,他应该都不会被发现。
重新经过包装的污染源,成为了一名新鲜出炉的红衣工作人员,跟在西装革履的哈德赛先生身后,一点也不显得突兀。
两人一改来时的鬼鬼祟祟,昂首阔步,大摇大摆地行走在底舱漆黑的通道中。
在登上甲板之前,有好几个形色匆匆的蓝衣npc经过了两个人身旁,但没有任何一个发现异状。
反而他们总是隔得远远的就停下脚步,十分恭敬地同秦非打招呼。
秦非来到甲板上时, npc们和海中怪鱼的斗争刚刚进行到尾声。
灰色的鱼群仍旧环绕着游轮,但它们的注意力已然被水中漂浮的肉糜分散。
那一团团猩红色的絮状物,不知是用多少个绞肉机中的生命换来的。
危险还未彻底结束,甲板上一个贵族也没有,来来去去的全是工作人员。
秦非随手拦住一个红衣npc,仿佛随意般问道:“处理得怎么样了?”
npc在距离秦非半米远处站定,低声下气地回答:“哈德赛先生,鱼群马上就会散了,晚上的甲板酒会可以按时举行。”
秦非挥了挥手,示意他自行离去。
必须承认,当被npc们压制了两天之后,这种能够在副本中畅快行走的感觉实在是美妙极了。
秦非心情愉悦地来到游戏区侧后方的楼梯间。
这个曾经吞噬了四条玩家性命的楼梯,对如今的秦非来说,已然不再具备任何威胁性。
而污染源。
秦非转头询问道:“你上过二楼吗?”
虽然少年并没有带动物头套,但他处于副本食物链底层的地位显而易见。
秦非在弄清楚他的身份究竟如何之前,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带他上楼的。
万一污染源一踏上楼梯就原地暴毙,那这副本他还打不打了?
好在污染源给出了让秦非满意的答案,少年点了点头。
秦非:“就是从这里上去的?”
污染源又点了点头。
那就行。
既然他上去过,现在还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就说明一切都没问题,
秦非半眯起眼,朝楼梯间望去。
楼梯间里漆黑一片,所有的光源仿佛都被隔绝在了外面。
他秦非曾亲眼看见猪人哈德塞登上过这道阶梯,按照秦非的设想,这条楼梯应该不止通往二楼,而是可以联通三层。
三楼,会藏着什么呢?
会有这艘游轮的秘密吗?
npc们究竟从鸽子手中夺走了什么,又违背神明的意愿,做了什么事?
一切的真相似乎已经昭然若揭。
可惜,在找到证据之前,仅凭猜测是无法结束副本的。
昏暗的木质阶梯之间,只能听见两道次第响起的脚步声。
不出秦非所料,这道阶梯的确直通三楼。
楼梯在二层的出口就在猪人办公室旁边不远处,以一道和客房一模一样的门作为掩饰。
怪不得玩家们经过走廊时,没有发现楼梯间的存在。
秦非推开门看了一眼,又退回到楼梯间。
这里应该是一个工作人员的专用通道,真正供船上乘客们使用的楼梯,想来设置在别处。
秦非继续上行,刚转过楼梯拐角,却忽然顿住了脚步。
前方,三道影子正藏在暗处。
直播间里的观众们纷纷一惊。
“我操,谁这么缺德,躲在这种地方埋伏?”
“是有人发现老婆的身份了吗?在这里堵他?”
“没吓到主播,倒是把我吓了一大跳。”
秦非的确没有被吓到。
光幕中,假扮的哈德赛先生轻飘飘地朝那里看了一眼,屈起手指,敲了敲楼梯扶手。
“出来吧,别躲了,我看见你们了。”
气球人那充满胶皮质感的怪异声线,在黑暗中回响,为本就漆黑无光的空间增添了些许压迫感。
拐角背后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人嘟囔着什么。
片刻后,三道身影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慢慢站了起来。
“你怎么发现我们的?”
猴子压低声音问道。
弥羊和鸭子站在猴子旁边。
秦非没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猴子摸了摸后脑勺:“游戏提前结束了。”
副本第一天的游戏在下午意外终止,第二天的游戏也没能顺利进行。
海中的鱼群因为秦非他们扔下去的那具尸体而产生了暴乱,在本不该出现的时机出现,攻击了船体。
船舱中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忙碌了起来。
底舱的一半npc在寻找逃亡的污染源,另一半在甲板上忙着和怪鱼做斗争。
剩下为数不多的,还要上二楼去和黑衣侍应生们一起寻找逃脱的秦非四人。
船上的气氛不对,npc们也能发现。
在哈德赛被秦非丢下水之前,节目观赏区里的贵宾们就走的差不多了。
没人看,动物游戏自然也就没了维系的必要。
游戏区的npc找不到哈德赛,在请示过另外的高层后提前结束了游戏,将玩家们全部驱赶回了圈栏区里。
回到圈栏区,就意味着对于副本的探索进度停滞。
弥羊他们自然不愿意回去,趁着人流混乱偷跑了出来。
“他说你肯定会到这里来,与其去底舱找你,不如直接过来等。”
猴子十分自然地将弥羊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