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刻钟前?。
李绾年视线紧紧地跟随着不远处离去的背影,朝阳倾洒而?下,给她的背影嵌上了斑斓光影,青丝随风而?动,举手投足都?似春日清风吹拂下那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门扉合上,倒映在李绾年眼眸深处的倩影悄然消散,她澄亮的目光灼灼地看?着门扉半响,嫣然的神色间渐渐染上些许难以言喻的紧绷。
“这不是我那高高在上的小妹么,今日这是哪阵风将你?吹来了。”
耳熟且略显轻浮的语气拂入李绾年的耳畔,繁杂思绪霎时间散去,皱着眉头看?向挥舞着折扇吊儿?郎当走?来的男子,神色间沾上不耐,“不知情的还以为璙园是二哥开的,写着李绾年不得入内。”
“就?算是我开的,怎会不让小妹你?入园。”李宥闻低笑了声,悠哉悠哉地开口,瞥了眼跟在身侧的小厮,道:“快去问?问?掌柜的,这上好的兰芳阁怎么不留着给小妹,其?他地方哪能符合她的身份。”
“李宥闻!”李绾年低声直呼着他的名字,眉头紧皱呈一条直线,“你?少给我来这套,端着你?这幅不成器的模样滚离我的视线。”
小丫头气息急促低声惹得李宥闻一笑,也没有生气,微微弯低了身躯,与她平视须臾,道:“小妹年纪不大,倒是越来越像我那古板的大伯了。”
他顿了顿,食指微微抬起,恍然大悟般继续道:“还是小妹觉得不久的将来就?能入主沈国公府,才会如此目中无人?。”
闻言,李绾年上下起伏的胸膛倏地静下,下意识地瞥了眼门扉紧闭的兰芳阁,又收回视线打量着嗓音中透着轻佻的李宥闻,打量的神色间夹杂着警惕,“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李绾年的父亲一辈有两兄弟,一人?是她的父亲,再则是她的二叔,她出生之前?,父辈之间的关系就?算不上多么融洽,二叔一家也早早的就?已经自立门户,只有偶尔前?去祖宅祭拜先辈时两家方会有所交流。
盛京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就?算是着意避开,也会有相遇的那日。
幼时开始,母亲就?曾多次与她说过?,少与二叔家的孩子们往来,尤其?是她的二哥李宥闻,小时候开始就?是个不着调的,长大后和京中那些个街溜子没什?么两样。
是以李绾年和二叔家的几个哥哥姐姐关系都?算不上融洽,可?若说其?他人?偶尔遇上还会打个招呼,李宥闻她则是能躲则躲,更是生怕和他扯上半点关系,引来他人?诽议。
而?李家大房的事情,也不会与二房言说半分。
她的庚帖被沈国公府收下一事,就?在五日之前?,如今李宥闻能知晓这件事情,也让她甚是疑惑,是否是家中出了二心之人?。
第一次,这位目中无人?的小妹头次神情如此紧张地看?着自己,李宥闻神色玩味地看?着她,“那小妹这就?要回去问?问?大伯母,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情,竟然惹得整座李府都?端起了姿态。”顿了顿,不疾不徐地挺直身体,“也不对,想来八字还是有一撇的,沈国公府这么多年都?没有收过?其?他世家女子的庚帖,这回收了李家的,也着实令人?费解。”
李绾年薄唇微微抿起。
心知他说的没有错。
沈聿白和离后的这些年中,也有不少世家寻来颇有威望的老夫人?前?去沈国公府递庚帖,沈夫人?会言笑晏晏地请人?进去小坐须臾,不久后各位老夫人?又会被请离,无一例外的是,她们手中的庚帖来时是什?么样,离去时就?是什?么样,原封不动。
那日她从沈夫人?的辰宴归家后,想起他不过?些许时日就?忘了自个的神色,就?去磨了磨母亲,想着试试就?好,若是得到和其?他人?那般的结果,或许也就?心死了。
谁知,沈夫人?收下她的庚帖。
突如其?来的惊喜尤似从天而?降的肉馅饼,砸得李绾年眼冒金星,忍不住期许着那一日的到来,沈聿白是否心悦于她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坚信自己有朝一日能够打动的了他。
就?如同他多年前?不喜欢秦桢,最终还不是听了沈夫人?的话,娶了她的义姐之女。
这次应该也会听从父母之意。
而?她也才没有秦桢那么傻,都?已经抓在手中了还能松开。
李绾年心想。
“如果我没有看?错,适才走?入兰芳阁的应该就?是传言中的秦桢?”李宥闻挑了挑眉,想起不久前?掠见的倩影,也着实令人?眼前?一亮,“小妹如此关心她,是怕她又夺了沈聿白的心?”
李绾年漆黑的瞳仁暗了几分,沉默不语地看?向兰芳阁。
她不是不问?世事的女子,对沈聿白和秦桢的事情也有所耳闻,既然秦桢如今已经没了那个意思,依她看?来就?应该远远地消失在京中,而?不是跟招蜂引蝶的花蜜似的,四处招摇过?市。
父亲虽对她说过?,事情未成之前?应该要低调行事,可?得知沈聿白一连多日都?来璙园时,她也忍不住来这儿?瞧瞧,谁知竟然会在这儿?遇上秦桢。
那一刻,李绾年的心情是难以言说的,只想着紧着地将秦桢推离沈聿白的生活中。
若是哪日重燃旧火,对即将要入主沈家的她岂不是不利。
思及此,李绾年不动声色地睨了眼玩世不恭的李宥闻。
他爱美人?,院中美妾也不少,虽然玩得花了些,可?人?的品性也能够说得过?去,而?秦桢又是和离过?的,想来也正正好。
渐渐的,李绾年心中有了计量,看?向他的目光深处的鄙夷渐渐散去,轻咬唇瓣,垂眸道:“她生得靓丽,别说是男子,就?是女子见了也会忍不住多看?几眼,我……我怕比不得她。”
泛着柔情的话语溢出,春雨坠下不由得弯下身的枝桠,也不过?此时的她惹人?怜惜。
李宥闻久经风月场,对女子的心性摸得很是清楚,可?还是第一次见平日中用?鼻子看?人?的小妹如此温和,揶揄的心思也禁不住,霎时间散去,道:“再美的美人?,不也是个被踢出沈家的下堂妇,入我院中我都?要掂量掂量,你?又——”
他的话语倏地顿住。
垂眸的李绾年疑惑须臾,掀起眼眸看?向他,他的唇瓣微微颤动着,瞳孔深处的恐惧将将要溢出,定定地盯着身后,她满腹狐疑地回眸,侧身的霎那间耳畔忽而?响起一阵干脆利落的出鞘声,它划破了天际,响彻雅苑。
定睛一看?,神情凛冽的沈聿白提着剑刃踏下长廊阶梯而?来,活脱脱似个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活阎王,日光落在锐利长剑上折射着道道光芒,冷凌的眸色不急不缓地扫过?,李绾年的双脚不由得软了几分,若不是丫鬟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她就?已经瘫倒在地。
整座院子都?静了下来,时不时掠过?的微风也止住了。
李绾年双手紧紧地拽着衣摆,希望他没能听到自己的话语。
就?算这儿?距离长廊不过?三四步的距离,若是刚刚走?来的,想来不会听到她的低语,可?当她看?到他的贴身侍卫从拐角处走?出时,紧抿的神色霎时间乱了。
浪荡多年的李宥闻比起知晓其?他人?口中的沈聿白,更是熟悉一同玩乐的友人?口中的他,尤其?是他时任大理?寺少卿的两年间,众人?都?清楚玩可?以,但不能玩出人?命,若不然不知哪日就?被这位活阎王带走?,那时等待着他们的不仅仅是牢狱之灾,更有甚者连命都?能栽进去。
如今看?到沈聿白静静凝视着自己的森然目光,眸色深沉近墨,他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颤声道:““我我我只是在胡言乱语而?已,当不得真——””
话音还未落下,霎时间抵上喉骨的凌厉剑峰将他所有的话都?挥去。
沈聿白薄唇微抿着,神色间没有什?么变化?,漆黑的瞳仁渐渐酝酿出狂风,一字一顿地问?:“下堂妇?谁下堂?”说罢他侧眸看?向身子止不住颤抖的李绾年,“李姑娘心中也要掂量掂量自己,不是什?么人?都?能够踏入沈家的大门。”
凌锐的眼眸仿佛能够穿透别人?的心。
闻言,李绾年眼眸颤了下。
盈睫泪珠霎时间溢出,豆大的泪珠啪哒啪哒地砸着手背。
女子微微抬起的手轻轻地颤抖着,泛着水光的娇柔眼眸中充满了哀求,语无伦次地道:“不是的,我没有说过?,我没有想伤害秦姑娘。”
梨花带雨的娇俏容颜搭配着柔若无骨的嗓音,谁来了都?禁不住。
沈聿白眸中的凛意却愈发阴沉,她是没说,可?也是这么想的,那道如同蛇蝎子般引诱着李宥闻吐出话语的语气,莫过?如此。
他轻笑了声,抵着李宥闻喉骨的剑锋往前?递了须臾,语气无甚波澜:“那是你??”
“大人?明鉴,我没有,我绝对没有。”李宥闻垂眸敛了道寒冷刺骨的剑刃,喉骨上下滚动之时都?能感受到剑锋随之颤动,连口水都?不敢咽下,指着李绾年道:“是她,都?是她,要不是她跟我提起秦姑娘,我都?不知道秦姑娘在这儿?,都?是李绾年!”
被他指着的李绾年身影颤抖,欲语还休地看?着沈聿白。
沈聿白眸若寒冰,捏着剑柄的手骨节凸起,忽而?响起的门扉微启的吱呀声也没有将他的视线扯去,直至余光中出现道熟悉的身影,他提着剑的手不着痕迹地颤动了下。
她都?听到了?
这道思绪划过?的刹那间,沈聿白眸中的杀气渐起,抵着李宥闻的剑再次往前?递,凌厉剑锋倏地划破了他的喉骨,猩红鲜血溢出的时候,想起秦桢的晕血症,将将收住手中的力道。
李宥闻痛苦地吟了道,如同被扔入波涛汹涌江流之中忽而?抓住浮木的人?,也不管这根浮木从何?而?来为何?而?来,“秦姑娘,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胡言乱语,我像你?道歉,求秦姑娘大人?有大量,饶我一命。”
穿过?树影的斑驳日光倾斜洒落,映在秦桢神色淡淡的容貌上,待她走?入阴凉之地时,李宥闻方才看?清她眼眸深处的淡漠,就?好像被背后议论的人?不是她,她只是路过?而?已。
秦桢对他熟视无睹地走?到沈聿白跟前?,朝他伸出手。
沈聿白眸光垂下,望着她白皙的手心,将剑柄递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