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沙滩上挑了个位置坐下,可以恰到好处的观察到亭子周围的动静,又不至于太显眼。
四周很安静,海水一浪浪涌上来,发出规律的涛声,大自然辽阔地呈现在面前,夜晚的云彩被彩灯映出一片灰紫色的迷蒙光芒,仿佛轻柔地飘着一片雾。
九点钟的时候,远处突然开始放烟花,朵朵烟花如大丽菊般在夜空盛放,五彩斑斓,恍惚间和那夜的璀璨烟火重合。
烟火燃放的声音在寂静海滩格外喧嚣。
沈良庭仰头朝着夜空看了会儿,海滩被照得如同白昼,他一路走到放烟花的地方,果然看到空地上有两个人在捂着耳朵点火,地上还摆了许多没来得及点的烟花盒子,走近了,沈良庭拉住人,问是谁让他放的。
那人摇头说自己也不知道,只知道有人付钱了,雇了他买了烟花过来,到点了就放。
沈良庭抿住唇,距离燃放点太近,声音巨大,差点被震傻了,不知道傅闻璟又要搞什么花样。
打傅闻璟电话,提示是不在服务区。他知道这次利星的会议出海了,没信号也正常。
冷风里,沈良庭只好又走回来,抱膝重新坐回原来的位置,脚往前伸一点,就能够到冰凉的海水。他像小孩一样,用脚在沙子里翻来覆去找贝壳玩。
顾源给他调了杯鸡尾酒端过来,“暖暖身子。”
“他想干什么?”沈良庭接过酒,低声说,“为什么还不过来?他再不来我就走了,没这么多时间陪他闹。”
顾源也不知道,他看着小亭子周围布置的玫瑰花洋桔梗百合花、照亮天空的烟火和桌上冷掉的食物、蜡烛、精致的蛋糕,他怀疑那个蛋糕里面肯定藏了枚戒指,这点安排简直直白的毫无惊喜。
也许傅闻璟是想坐着直升机从天而降?
顾源仰头看向天空。
希望不会如此。
否则他会用这段视频威胁嘲笑傅闻璟好多年。
也许可以安排在这两个人的婚礼上放。
沈良庭断断续续喝了不少酒,脸庞泛红,小小打了个哈欠。
“去酒吧里坐一会儿吧。”顾源提议。
沈良庭想了想又摇摇头,“算了,我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七点的时候,游轮已经开始返航。
傅闻璟把连卓送回宴会厅,等候在那里的青年带走了连卓。
因为傅闻璟的拒绝,连卓没什么好气,神情焦虑,毕竟现在还存在的黑手党都不是好惹的,不知道何时他就会遭遇一梭冷弹。
送走了连卓,傅闻璟独自站在甲板上,手里拿着一杯香槟,餐厅那里有一场小型的庆祝会,他想晚点再过去。
往事分明,迷雾散尽,他过去的十年一下子变得空洞枯燥,像走了一条没有终点的独木桥,一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可走到现在,前方被拦腰截断,已经没有去路。他独立在河水中央,四遭茫茫,宛如孤岛。
从这一点来说,沈良庭比他幸运,因为沈良庭自始至终都知道自己要什么,且走的坚决而目标明确。
傅闻璟突然想到在沈良庭家中,他们曾经看到的那本小说——一个复仇故事,最悲剧的地方,并不在于复仇失败了,而是在于复仇成功了。但是所有的破坏却早已存在,并且无法消除。在真相大白的一刹那,一切执着都变得无比可笑。
他花了十年的时间,放弃一切可放弃的,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最后自尝其果,什么都没有剩下。商界的故事总是由无数选择、背叛和欲望构成, 曾经仇恨的情感目标指向明确,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怎么做。而现在他迷茫了,在日复日的算计争斗中,他已经丢失了自己,不知该从何找回。十年前的自己一定没想到十年后自己会变成这样,也沦为其中的一员,且一路下坠,越陷越深,直至泥泞满身。
如果细想,在他过去十年索然无味的人生中,唯有一段感情显得柔和而突兀,格格不入。他不知道情的含义,因为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谈情说爱,那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只有用一颗干净纯洁的心可以与之相配。
想到等会儿的相见,傅闻璟的心兀的收紧,不知道沈良庭会是什么反应。
他们已经浪费了太久的时间,感情都在理不清的乱麻中浑浑噩噩,逢场作戏过,虚情假意过,爱而不得过,对彼此露出过穷凶极恶的丑陋样子。
但还好,还不算晚,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他还有时间和信心可以做弥补,失去的信任、被伤害过的真心难以修复,但一天不行那就两天,两天不行那就三天……他可以花一辈子,前半生的时间已经荒废,他只剩下后半生来对人好。
他记得沈良庭以前说的话,想有一幢白房子,一个小花园,一条狗,有人陪着去世界各地走走看看。
从今往后,他们会有很多时间,把这些一一兑现。
将杯中的酒喝完,宴会厅里流淌出金色的灯光,传出柔和的钢琴声,是一首简单轻快的曲调——仲夏夜之梦,钢琴声里有星空和海浪,盛放的花和披着月光的少年。傅闻璟站在船舷倚着栏杆,面对漆黑的海浪,迎着海风,风将他的发吹乱,迷了眼睛。他闭上眼,眼前恍惚闪过许多旧日里快乐的时光。
“傅闻璟!”
突然他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
转过身,眼前闪过一抹银色的刺眼光芒。
什么都来不及看,心口一痛,下一秒一股大力把他朝栏杆外推去。
整个人都向外翻倒出去。
千钧一发之际,他敏捷地伸手,紧紧抓住了栏杆。
掌心攥出了汗。
身体危险地挂在船边。
傅闻璟大喊出声,但海风肆虐,吹散了他的声音。
见他没有掉下去,黑色的人影朝他冲过来,手中的银色餐刀用力地朝他的手背扎去。
忍着手背刺骨的痛,傅闻璟对那人疾言厉色地喊话,“你是谁?谁让你这么做的?如果是为了钱,我给你三倍!我不追究你的责任,现金支票就在我口袋里,只要我签字,全部可以取现!”
“你不认识我了吗?”那人却说。
傅闻璟这才发现这人穿着女侍者的衣服。
风吹开了行凶者的头发,月亮照亮了那人的脸。
傅闻璟抬头向上看,月光下露出一张年轻女人的脸。
傅闻璟惊愕地睁大眼,“梦圆?”
眼泪沿着面颊淌落,黎梦圆咧开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是,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错过了多少机会吗?傅闻璟现在轮到你付出代价了!你杀了人难道以为可以安然无恙地脱身?毁掉别人的生活就可以当做无事发生?你凭什么这样做!”
随着又一刀落下,傅闻璟死死忍着钻心的疼痛,然而从伤口留出的血液润滑了栏杆,掌心湿滑脱力到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
“梦圆,对不起……”傅闻璟还想解释什么。
“对不起有什么用?你去死吧!”
但黎梦圆神情狠决而执着,一下下用刀乱扎,刀刀见骨,傅闻璟的手臂也添了伤口。
傅闻璟看着黎梦圆的样子,脑海里乱哄哄的,很多话想说却说不出口,再一低头,他看到了自己胸前的伤口,一个刀口,血浸透了衣服,力气在一点点流失,手指滑落脱离。
风浪更大,终于在下一个大浪刮过来时,傅闻璟无力抵抗,掉下了波涛汹涌的漆黑海水。
耳边听到噗通一声,后退一步,黎梦圆脱力般跌坐在甲板上,手中的刀当啷一声掉落。
身上沾满了仇人的血。
“哈哈!”她埋首在掌心释怀般笑出了声,眼泪和血一起在脸上肆虐。
好像压在身上的千钧重担终于消失了,她解脱了。
朦胧中,她感觉自己被人轻轻搂入怀里,那人身上有她熟悉的雪茄的香味。“爸爸。”她轻声呢喃,把身体靠过去,她的父母来接她回家了。
0点钟声敲过。所有人都走了,酒吧也关门。
辽阔蔓延的海岸线,静谧的白沙滩,海水终而复始地冲刷上岸又褪去,形成单调的白噪音。
沈良庭抱着膝盖,头埋进臂弯里,就这么坐在沙滩上睡着了。
也许是姿势不对,他做了个可怕的噩梦,把他吓出了一身冷汗,但醒来后他却一点都不记得梦的内容,拼命去回想也是一团浑浊的黑水。
顾源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我送你先回去吧,闻璟可能有什么事。”
心还在砰通砰通跳,抬手压了压胸口的位置,沈良庭想站起来,却感觉心口一阵疼痛,好像要裂开,几乎喘不上气。他踉跄一下摔倒在沙滩上。
顾源扶着他,在原地休整了会儿,沈良庭才慢慢扶着顾源的手站起来。白等了一晚上,没有正常人能不生气,但沈良庭此时心浮气躁,完全顾不上生气。
顾源送他回家,下车时,沈良庭说,“你再联系他一下,有消息的话告诉我。”
第二天,沈良庭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他睁开眼,头很痛,因为一晚上没有睡好,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仿佛是在水里窒息,又仿佛是被刀刺穿了心脏。等他拿出手机,发现铺天盖地的,都是傅闻璟失踪疑似死亡的消息。
昨晚八点,在他到达沙滩时,傅闻璟已经落海了。
只是船还在海上,消息没有传递出来。
沈良庭呆坐着,僵硬不动,觉得自己是还在噩梦里,没有醒过来。
第二卷 《大败局完
连卓的具体故事会放番外,这个番外会有很多雷,我会提前打预警,大家看过预警再确定要不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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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再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