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离和李崇沐浴,焚香,换了干净的中衣这才出来,李崇看见了小厮递上来的衣服颜色极素,这才开口:
“今天怎么说都算是个好日子,就别穿这么肃净了。”
听他这么说宋离拿衣服的手一顿,眼底也闪过一丝笑意:
“是,今日是不该穿这么素。”
李崇看向小厮开口:
“督主的衣服在哪?”
小厮忙带路,李崇亲自给宋离挑了一身赪紫织锦缎绣祥云纹的束腰锦袍,外面选了单罗纱罩衣,外束了白玉织锦腰带。
宋离平日里很少穿这样偏暖喜庆的颜色,以至于整整一柜子的衣服中也就这么两件颜色浅淡些的。
李崇看了看换好衣服的人,或许真的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被这样的衣服一衬,宋离的气色瞧着都好了不少。
李崇就简单了,将张冲带来的衣服换上,坠了一个和宋离腰间差不多样式的锦囊,熏香再次净手这才出门。
许安已经等在了院中,那衣服是他提前吩咐宋才的,也是喜庆的吉色,穿在身上和宋离那威华内敛的气质不同,倒是多了两分年轻人独有的精气神,李崇知道他们兄弟见面的机会不多,便微微扬了一下下巴示意许安扶着宋离过去。
而他则是扯了跟过来的福宝抱在怀里跟着前面的两人,从这院子到佛堂的路,这么多年下来宋离不知道走过多少遍,却只有这一次他是满心喜悦。
宋离是第一次带着许安到这小佛堂中,许安看着那转过来什么都没有刻的牌位,再忍不住地红了眼眶跪在了牌位前,李崇看向一旁的张冲微微招手,张冲立刻会意地上前,将一个明黄色的盒子双手呈了上来递给宋离。
宋离顿时转头看向李崇,李崇轻勾唇角:
“既然是平反,总要给你家先祖看看这平反的圣旨,出宫的时候朕便顺便带过来了。”
宋离跪下,将圣旨上的内容朗声读了一遍,供奉在了桌案上,心绪难掩激动之色:
“十六年了,周家终于不再是罪臣,陛下下旨会在阜阳老家修庙宇宗祠,孩儿和安弟都会常常回去看你们,你们在天有灵便请护佑大梁昌盛,陛下安顺。”
宋离燃了香烛,带着许安对着牌位再三叩首。
进了三月,京城明显见了暖,腊梅刚落,桃花便开了,宫中青映湖两侧的桃花树粉白宜人,自那日从宋府回来李崇便按着宋离安心养养身体,如今再没有什么可挂心的事儿了。
只是他自己倒是丝毫不得空闲,王和保这个案子还没有完全收尾,光是看内阁报上来发落相应官员的折子他就看了好几日,他不想什么都去问宋离,让那人咬烂嚼碎再喂给他,他总要一个人独立理清这些关系。
他对着宋离给的册子,看着内阁拟定的圣旨,觉得没问题的便直接着内阁下旨,有些疑问的再议,而这其中最难发落的不是朝臣,而是那位和王和保合谋的光帝皇后,如今的孟太后。
今日的御书房中还在就这件事儿议着,李崇单手托腮依靠在圈椅上,这几日他的耳朵实在是已经起了茧子:
“太后参与谋逆乃是犯了国法,理当撤玉牒,废黜后位,赐死。”
“不可,太后是陛下尊长,虽然此事犯了大罪,但是皇帝废黜太后便是有违孝道,为今之计只能终身幽禁或着其为光帝守灵。”
“谋反是无君,李大人此言是只要孝顺朝臣都可眼中无君父?”
御书房里的几个朝臣还在争论不休,李崇的思绪早就已经飘散到了正阳宫,今早他起身的时候宋离醒了,和他说中午若是暖和,便同他在御花园的石画舫中用午膳,今日这阳光甚好,这会儿那人是不是已经在画舫中等着他了?
“好了,几位大人想来也口渴了,午膳时候了,都下去用膳吧,此事容后再议。”
御花园的石画舫中帷幔轻荡,春日渐暖,连宫人的衣着都比冬日瞧着轻盈了些,只是宋离到底畏寒,这画舫中还是放了一个珐琅暖炉,宋离一身春碧色丝锦缎长袍靠坐在画舫窗边的一个圈椅上。
眼前回话的正是曾代张冲在李崇身边伺候了一周的诚肃殿管事牌子宁海,宋离一边抬手逗着一直要往他膝盖上窜的福宝一边开口:
“太后身边的人清理的怎么样了?”
“回督主,除了如今慈宁宫中禁着的几个后来送去伺候的女官,已经基本清理的差不多了,这是宫人名册。”
宋离接过来看了两眼,上面不少的名字他都是熟悉的,其实自从太后被软禁之后他便着手清理宫中,后来和李崇说开了他的动作更快,毕竟无论如何,现在都不是让朝臣知晓他们关系的时候。
若非这宫内上下都牢牢控在他的手里,他也不敢日夜都同李崇在那正阳宫中。
宁海刚退下一身明黄的身影便大步流星往画舫赶来,宋离远远就瞧到了人影,笑着起身到了画舫船头迎他,明媚春光之下,宋离宽袍广袖而立,真是让李崇想移开目光都难。
“快给朕来口茶,这一上午净听着他们打口水官司了。”
宋离随着他进去,亲自给他斟了茶,笑道:
“那陛下是辛苦了。”
李崇看了他一眼,轻哼出声:
“要不是你不让我直接发落孟氏,我哪用天天跟着这一群老头子耗着凭白耽误功夫。”
对于孟太后他早就想要按律处置了,是宋离拦着,只说这处置决不能由他牵这个头,这几日看下来他这才发现,这个时代对于孝道还真是迂腐的有些过了头,让他想起了古代那些古人为了能举孝廉而做戏做的那些荒唐事儿。
宋离知道听着那些人日日磨唾沫是个苦差事:
“好了好了,争了这些时候,火候也差不多了,今日下午你就可折中取个法子,夺玉牒,褫夺尊号,贬为庶人,着孟氏到光帝帝陵守灵。”
李崇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甘,这些日子那位孟太后被查出来了不少虐待打杀宫人的事儿,那些宫女花季年华的命难道不是命吗?宋离如今受了这么多的苦也是她害的。
她为了尊位谋反,死了多少将士?但是最后就因为她是太后,是他的长辈,为了皇家的尊严,朝廷的颜面,这些就得不了了之?只幽禁了事?
就算是按着现代的法律,她也得偿命,李崇只闷声干了杯子里的茶,什么也没有说,却是一脸的不甘愿。
“我知道你不甘,但是此事只能这样办,你万不能下旨赐死。”
宋离并非不恨孟氏,只是在天下人眼中,李崇年幼丧母,一直视太后为母,孟氏对他有养育之恩,更何况王和保这些年还以李崇的名义多次为孟氏颂德,李崇绝不能刚刚登基就做出赐死太后的事,那些见不得光的事儿都由他来做便好。
李崇还是点了头:
“好了,今日这么好的天色不提那些个污糟事儿了,我饿了,吃完饭我有些事儿想和你说。”
宋离着人上了午膳,李崇面前赫然就有那道他最喜欢的酱板鸭,饭后宋离还有些好奇:
“想说什么?”
李崇喝了口茶,在画舫中感受了一下春日和煦的春风: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他扶着宋离在岸边走了一会儿消了消食,便扶着人到了御书房,宋离多日不怎么参合朝政,倒是有些时日没有来御书房了,就见李崇将原来挂在内殿方向的大梁舆图挂在了正殿上,一进门便能看见。
李崇遣了下人下去,拉着宋离直接将他按在了桌案后面的龙椅上,宋离吓了一跳,撑着就要起身,却被李崇按着肩膀:
“你安心坐着,坐这儿方便看。”
这龙椅极为宽敞,李崇也挨着他坐下,两人坐在一个椅子上都丝毫不嫌拥挤,李崇将从一侧拿出了一个折子展开递给了宋离,宋离接了过来看了一眼:
“这是南境陈青峰的密折。”
“嗯,你看看。”
宋离这才仔细看了进去,陈青峰在信中说在交战中扶南也使用了几种在朝中从未看到过的火器,其威力不小。
他们在交战中缴获了一枚乌金钢炮,发觉炮身上刻着的文字并非中原文字也不是扶南文,他将这炮身上的文字拓印了下来,写在了折子里。
宋离看着那拓印出的文字,从未见过:
“这是?”
李崇看着那折子上的洋码子却直接读了出来:
“edmund 1,house o lancaster.”
宋离听着他的发音也愣了一下:
“你认识这文字?”
李崇看着那英文扯了一下唇间,直接翻译了出来:
“学过,艾德蒙一世,兰凯斯特王朝。这上面刻着的是另外一个王朝和他们王朝君主的名字,扶南不过是一个南境小国,何以能有和朝廷相抗衡的火器?按着徐孟成所言,他是与扶南合谋,妄想瓜分大梁南境。
但是你也说在前朝的时候扶南,甘渠这几个还是不成气候的小国,何以到了如今扶南竟然有了这么大的胃口和胆量竟然打起了整个南境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