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敛有些拿她没办法。
他迟疑片刻,径直抬手要来探她的额头。然?而?他本?是试探的动?作,并未直接搭上去,只问道:“白日里……”
话音未落,女郎便往前靠了靠。
她很乖地仰起脸,任由他的手背搭上来,与平日怕人的样子截然?不同,像是只乖巧粘人的小动?物。
谢敛心口?有雨露滴落,眼睫微颤。
他探在她额头,暖意传来。
“我只是有点低烧,平日经常如此,不算大?事。”她耐心地与他解释,一面无意识打?了个呵欠,“就是精神不太好,还是不太舒服。”
谢敛垂眼不做声。
她只要一犯困,就变得格外粘人迷糊。
譬如此刻,几乎快要靠到了他怀里。
不知不觉间,他越来越习惯了宋矜的靠近,几乎本?能想到她。而?她也只对他放下戒心,不再是怯生生的模样,十?分依赖。
这一切都朝着不可?控的方向?驶去。
谢敛心跳得很快,下意识想要唤醒犯困的宋矜。然?而?他本?能迟疑了片刻,屋内没有点灯,黑暗中肩头微沉,女郎的下颌骤然?搭在了上头。
她挣扎了一下,想起来。
谢敛的下颌骤然?被撞到,要出?口?的话再度咽下去。
扑面而?来的荔枝甜混杂着体温,细软的碎发扫过颈窝。黑暗中视觉消失,触觉变得十?分敏锐,他几乎能感觉到女郎柔软的唇瓣扫过下颚线,蜻蜓点水般荡开涟漪。
他心中愕然?,身体僵到发麻。
女郎却飞快醒了过来,一下子坐得笔直,结结巴巴道:“我……我……脑袋一沉,困得迷糊了一会。”
谢敛伸手去揉她的脑袋。
手不小心擦过她的耳廓,女郎的耳朵尖烫得惊人。他的指尖也被燎了一下子,火星子仿佛骤然?蹿入心口?,霎时间烧灼开来。
“无妨。”他闭了眼。
其实她依赖他也没什么,他毕竟名义上是她夫君。
谢敛恍然?间想。
没人进来点灯,天色早黑了。
宋矜看不清谢敛的神情,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被他揉得有些晕,他迟迟没松手。
“谢先生。”宋矜忍不住了。
对方似乎如梦初醒,骤然?松了手,哑声道:“嗯。”
“我好困。”她又没忍住打?了个呵欠。
谢敛起身,想去唤蔡嬷嬷。然?而?腰间的穗子被人压住,女郎躺下去时衣衫窸窣,信手取下发钗,散落的发丝便淌到他手背上。
他迟疑片刻,问:“要我唤蔡嬷嬷……”
“她唠叨我。”女郎的手搭在他衣袖上,嗓音含含糊糊有些软,毫无芥蒂,“谢先生,你也不要唠叨我。”
谢敛想,他并未唠叨。
然?而?女郎的呼吸渐渐安稳了,应当?真的精神不济。
但他并未躺下。
谢敛靠坐在宋矜外侧,闭目养神。
天色一亮,大?家?便开始收拾行李,前往邕州城。
这一路有曹寿的护卫开路,行路都轻松不少?。
宋矜病好了,也渐渐习惯了马车,没有以前那么萎靡不振。何况谢敛状况转好,她也为之高兴,心情更加不错了。
谢敛时常翻书、写与新政相关?的文章策论,彻底投入进去。
他好似这时候,才真正活了过来。
青年凌厉的眉间微蹙,形成一道浅浅的阴影。他挽起靛蓝直裰抠群吧八散令期其勿叁溜日更完姐文还有开车小视频的袖子,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腕,执笔如执刀般认真谨慎,落在竹纸上的字风骨峭拔。
腕骨瘦得锋利,绵延出?淡青的脉络。
他腕间系着根很旧的红绳。
有些地方,红绳是驱邪安灾的象征。但成年郎君戴着就有些别扭,看来这红绳对他很珍贵。
宋矜有时候不太理解谢敛。
外人觉得他冷血而?狠辣,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但她所见的谢敛,却是个内敛有原则的人,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肃清朝野、推行新政。
但无论如何,
都不该一腔孤勇地从?容赴死。
谢敛无声搁了笔,瞥了她一眼,“怎么了?”
宋矜猛然?回神,摇头。
但谢敛仍在看她,宋矜胡乱诌了个借口?,佯装好奇地问道:“我们去了邕州城,安顿在哪里?邕州城的坊市,也和汴京城相似吗?”
谢敛沉默片刻,和她解释岭南的城制。
最终,补充道:“我托曹都督准备了一处宅院,位置还算方便,曾是京都外放的官员府邸,内里的陈设与后院都仿得京都一带。”
仿制外地风格,是十?分费钱的。
以谢敛的作风,恐怕是不屑如此的,宋矜不由深思。
她抬眼。
猝不及防撞上谢敛的目光,他似乎无措了一瞬。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一向?孤僻清冷到有些漠然?的谢敛,仿佛有些许的忐忑。在她目光探过去之前,他纤浓眼睫低垂,目光重新落在笔墨上。
“谢先生喜欢京都的宅院布置?”宋矜心口?跳得有点快,不太敢和他对视。
青年抬眼看她一眼,不说喜欢,也不说是觉得谁喜欢。
宋矜看他笔尖的墨,浓得要滴落。
青年提笔继续写字,他写了片刻,忽然?移了笔洗把笔洗了。收起那张写了一半的纸,瞥了眼窗外,低声道:“我是辰州人。”
辰州远离京都,在沅水下游。
宋矜先是想,他好像真是为她的喜好准备的,但不太确定。
又想,她小时候还真见过谢敛不成?
“我记得,十?二年前沅水发了洪水……”宋矜提起了精神,看向?坐在窗下翻书的谢敛,“当?时谢先生应当?才九岁,记得洪水么?”
青年指骨修长,翻开一页纸。
他眸中隐有深思,“这场大?洪灾,恐怕荆湖北路一带的人都记得。”
宋矜看着他。
仿佛抓住了一根不知从?何而?来的丝线,再拉扯出?来几分,或许能得出?不一样的惊喜。如果她幼时真的见过谢敛,那他对她这么好,就有了原因。
还有莫名其妙的婚约,说不准也有关?。
“我当?时随阿爹途经沅水,你见过我吗?”宋矜有些好奇,本?能瞧着他。
谢敛敛目,迟迟没回答。
宋矜却忽然?想起来,若是当?真见过面,年初的时候阿娘不会不提。她的猜测成了空,只好摇摇头,自顾自笑道:“做了个梦,总以为小时候见过谢先生,想来又觉得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