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天津浪了一圈,又因皇兄葬礼歇了几天,小半个月没上朝,感觉还是那么地不想上朝。
百官行礼毕,刑部尚书高第出列,道:“启奏陛下,刑部会同各司核查广宁之败中熊廷弼王化贞二人功过,皆曰王化贞罪在不赦,然关于熊廷弼,朝臣争论颇多,臣不能决,请圣裁。”
朱由检问道:“诸卿皆有何意?”
“启奏陛下。”工部主事徐尔一出列,道:“当年广宁兵员粮草皆由王化贞掌控,熊廷弼领兵五千驻守右屯,离广宁四十里。
时王化贞溃败,百万口汹涌而下,廷弼兵五千,未曾溃败便已有功,后又护持百姓入关,如何奢求其屹然不动,坚壁固守?
臣以为廷弼无罪,请平反昭雪,以激励有苦劳的大臣!”
“臣以为此言偏颇。”朱童蒙道:“广宁惨败,臣安抚辽东,士民皆以为熊廷弼有救护之功,不该论罪,可见其功。
然其见辽东官兵驽弱则请辞,将置君恩何地?
其为经略,当守土安民,广宁失地千里,其罪在负君,大义亏欠,功不抵罪,传首九边理所应当。”
广宁惨败后,收拾烂摊子的就是朱童蒙,所以他从延绥巡抚上回来能做左佥都御史呢,确实是有能力的。
至于他给魏忠贤建生祠,皇帝都说了不追究,自然没人啰嗦。
作为当事人之一,说的话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但是有人不服。
高弘图出列,道:“熊廷弼经略辽东是主守,化贞主战,群议皆是化贞。
廷弼屡言玩师必败,奸细当防,莫有听者,无奈以五千人驻右屯,化贞兵十三万驻广宁。
广宁溃,右屯如何得免?
假令廷弼于此时死守右屯,捐躯殉封疆,岂非节烈奇男子。
不然,支撑宁、前、锦、义间,扶伤救败,收拾残黎,犹可图将来。
朱童蒙能收拾残局,未尝不是熊廷弼遗泽。”
“陛下,臣有奏。”杨维垣出列道:“广宁溃败,熊王二人皆论死,先帝怜惜熊廷弼才,犹豫不决。
时魏忠贤索贿不成,欲速杀,其党门克新、郭兴治、石三畏、卓迈等争相指证
冯铨曾于廷弼有怨,与顾秉谦等侍讲筵,出市刊《辽东传》谮于先帝曰:‘此廷弼所作,希脱罪耳。’
先帝怒,遂以五年八月弃市,传首九边。
论广宁之败,王化贞为罪首,熊廷弼次责,主犯犹存而次责已死,岂法度也?
廷弼死,御史梁梦环谓其侵盗军资十七万,御史刘徽谓其家资百万,宜籍以佐军。
忠贤即矫旨严追,罄赀不足,姻族家俱破。
江夏知县王尔玉责廷弼子貂裘珍玩,不获,将挞之,其长子兆珪自刭死,兆珪母称冤,尔玉去其两婢衣,挞之四十,远近莫不嗟愤。
臣斗胆,请陛下查门克新、郭兴治、石三畏、卓迈、冯铨并追赃案诸人,以正法纪,昭沉冤。”
“臣有奏辨。”冯铨出列道:“辽东传非臣杜撰,而是市井评书,今日往市井亦可寻得。
而忠贤追赃,起因乃是汪文言假意贿赂魏忠贤四万金而又背信,忠贤由此记恨。
汪文言,狱吏出身,智巧侠气、饶具谋略,因监守自盗,投奔王安门下,与杨涟、左光斗、魏大中等东林党人过从甚密,人称‘白衣布相’,实为东林智囊。
纵观熊廷弼两次革职,皆因其拒附党而为东林弹劾,广宁惨败后,汪文言以奸计借魏忠贤手杀熊廷弼,当为罪首……”
好嘛,东林党与阉党又开干了。
王化贞没人搭救,因为他是罪首,连九千岁都救不得,遑论剩下的小虾米了。
而熊廷弼则是争论焦点。
实际上呢?
熊廷弼就是风箱里的老鼠,被东林党和阉党来回弹,最终身首异处。
非己则敌,不死不休,东林党人的斗争观点就是这么朴素。
朝堂一片乱糟糟,皇帝脸色越来越不好。
见状,温体仁出列道:“今科考题,圣言曰:‘党争,亡国之兆也。’
今次议题,已成党争,臣请禁止。”
你个老六,一下子把所有人都打了!
诸官愤恨不已。
“臣有罪。”诸官谢罪。
呵,愚昧,不体上意还想做大做强?
温体仁暗中不屑,继续说道:“熊廷弼经略辽东,失土辱国,死无怨矣!如此,方显高邦佐等人之志。”
天启元年,高邦佐为参政,分守广宁。
王化贞弃广宁逃走时,高邦佐辞职报告已经获批,完全可以一走了之,但他自以为“封疆之臣岂能坐视国破民苦?”,于是面见熊廷弼说:“城中虽乱,敌尚未知,可即提兵进城镇抚,人心自定,请授兵于我赴难。”
不知道熊廷弼怎么想,完全放弃了抢救,跟着王化贞提桶跑路。
高邦佐仰天长叹,哭着说:“经、抚俱逃,事去矣!松山吾守地,当死此。”
城破,自缢于官舍。
温体仁的意思是,当官就当高邦佐,死也要死在任上,这才是为国尽忠。
“熊廷弼遗骸至今不得归葬,从来国法所未有,臣以为可念其功,今其子收敛,盖国典皇仁,并行不悖。”温老六又秀了一把。
熊廷弼失职该死,但是皇帝仁厚,可以让其子收敛掩埋。
朱由检深深地看了温体仁一眼,道:“诏,许其子持首归葬,王化贞枭首示众。
熊家追赃案,刑部核查,责令各参与人退赔,有人命者,流放。”
“陛下圣明。”×若干。
退朝。
烦。
扶不上墙的阉党。
要是真彻查熊家的追赃案,怕不是要流放一群。
掌不得权的东林党。
本来熊廷弼有机会活下来的,结果汪文言故意放魏忠贤鸽子,把熊廷弼给坑死了,还不管埋。
也许是想埋埋不了,因为汪文言也被魏忠贤搞进诏狱弄死了。
熊廷弼不是唯一一個悲剧,只要是无党派的,都吃过这个亏,包括袁首辅。
禁止党争,非一日之功。
皇帝在为党争而烦恼,小民则为生计而挣扎着。
白水县外,数百青壮蜿蜒排列,缓缓往前移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