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刚下过一场雪,迎着初春有些微微冷冽的风,一只素白的手推开房门。
洛夏欢看了一眼满世界的雪白,转身向厨房走去。
她半个时辰前煎在火上的那壶药,应当熬得差不多了,待到过一会儿,苏一阳醒过来后便可以喝了。
对于她天天熬药的事,苏一阳曾不止一次劝阻过,这些药最多只能延续一点双生花毒发的速度而已,作用不大的,叫她不要再费神了。
洛夏欢没答应他,看着苏一阳苍白瘦削的下巴,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洛夏欢抓住他的手,缓缓写道:“反正你尝不出来味道,苦不着你。喝了延缓,我稀罕。”
自此,苏一阳便不再阻她熬药之事,这样天天喝药续命,竟叫他熬过了这个严冬。
边境之地的冬天比内陆来得更冷,以前在青荒派的时候,两人根本没见过几次雪。
在这里,短短一个冬日,却已经见了几十场大雪。
可惜苏一阳看不见,比如漫天飞雪,纷纷扬扬有多美;又譬如村里的人都穿上了厚厚的棉袄,在看见有灵力护体的洛夏欢时如何如何惊讶。
他只能靠洛夏欢描述给他。
他身上的诅咒越发严重,五感之中,他已经失了四感,就连同最后一感也时不时褪去。
这最后一感,乃是全身知觉。
有的时候他会握不住茶杯,有时会感觉不出洛夏欢写在手掌心的字到底是什么。
一句话,他要半个时辰才能读懂。
他渴望去死,但洛夏欢对他说:“你能不能多陪我些时日,就当是为了报答我照顾你这么久,好吗?”
好。
想到这里,洛夏欢微微抿了抿嘴角,端着一小碗褐色的药站了起来。
微烫的药苦味散发在周围,叫冷冽干燥的空气也染上了一丝温度。
小心翼翼端着药,洛夏欢刚走几步,却忽然瞧见白雪皑皑的院子里多了个沧桑挺立的影子。
茫茫白雪之中,来人目光灼灼地望着她,喉头攒动。
黑衣青年见了她的第一话就是:“我……还来得及吗?”
那一瞬间,洛夏欢清楚地感受到胸腔里猛然加快的心跳,从心脏一直传达到了指尖,她险些打翻手里的汤药。
“来得及。”
她很快反应过来,冲来人微微一笑,就要往方才掩好了门的屋子走去:“他应当已经醒了,我去叫他出来。”
黑衣青年出声叫住了她。
她听见青年沙哑的声音,犹如喉咙里灌满了风沙:“别告诉他,我有些事,想和你单独谈谈。”
冰天雪地里,洛夏欢提着剑走了出去。
最后端着冒白烟的药汤的人,已经换成了突然出现的黑衣青年。
他缓缓推开了门。
苏一阳确实已经醒了,他此刻正坐在床沿边,嘴边扬着一抹浅笑。
感受到有人进来,他立刻拉下嘴角,言语中含了些轻轻的责备,道:“夏欢,你又趁着我不注意偷偷出去煎药,我不是跟你说过吗?这药早晚喝都一样,你起得那么早……”
一个温热的小瓷碗递到手中,苏一阳心里知道这是洛夏欢要他喝药,也不多说什么,轻轻“哼”了一声,端起来一饮而尽。
“好苦啊……”苏一阳紧皱眉头,脸上尽是痛苦之色:”夏欢你是不是又换了一种药方啊,哎哟喂……”
苏一阳蒙着眼睛,感觉到洛夏欢一掌拍上他的额头,紧接着便把药碗端走了。
他委屈道:“为什么打我,好疼啊……”
话虽是这样说,他却深知自己的知觉已经模糊了,连拍到额头上的手掌比平日里粗糙宽厚了些都感觉不出来。
莫峻在苏一阳身旁坐下,将药碗搁到一边,仔细看着眼前的人。
他找了这么久,费了千辛万苦才终于找到的人。
他每每梦见往事,都害怕自己来迟一步。
而后故人不在,往昔难复。
还好,被他找到了,一切都还能来得及。
来得及,就是好的。
支走了洛夏欢,屋子里便只剩下他与苏一阳两人,莫峻拉过苏一阳的手,趁着他现在知觉不错,抓紧时间写些字给他。
指腹有些皲裂,刮得手掌心一阵酥痒,但苏一阳感受不到,他只能很努力的去辨认莫峻在他手里写的字。
“待会儿要给我吃个东西?“
花了将近半个时辰,苏一阳才将这句话给猜对。
一个字一个字地写,他猜对了,莫峻便会拍拍他的手以示正确,再接着写下一个字,苏一阳再将这些字组合成一句话。
“吃什么东西?不会又是什么村东的石头,或者屋子外头的冰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