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道怒道,“若是真为了灵蝶和狱狮,完全以通过天听宫商议,此等计谋是何缘故!还打什么心法请教的幌子!”
大祭司道,“你现下已然知晓,那你会同意他们二人前去吗?”
齐道不假思索,“这有什么好印证的!灵蝶不过就是封印狱狮的工具!眼下只剩一次封印,本来我就不同意灵蝶宿主离开玄清神域,若是失去庇佑出现闪失该如何是好!我看大祭司你也真是老了糊涂,竟放任他们前去,还不许通知竹海仙岛做接应。”
大祭司道,“我或许是老了有些糊涂,自是没有了你们这般事事都要提心吊胆、不容半点差错的干劲与精力。但是你看,命运齿轮的推手,还是握在比你更年轻的人手中。那孩子不是会胡来的孩子,我需要相信你,但你有时候也需要相信他们。”大祭司继续无奈道,“你若是改改你这遇事就大发雷霆的脾气,先静下心来分析一下事况,再折中处理豁达看待,我何故到了现在还在这里端坐啊!”
齐道无奈道,“大祭司——!哎!”齐道又气又急地行了个礼后便甩袖出了天听宫。
此时在前往竹海仙岛的海上,春末初夏的晚霞连绵千里,他们行船平行晚霞而去。渊斩在船内打坐,神毅站在船顶上,扶雪站在甲板上,二人都侧身看着千里之外的晚霞。行船极快,有风吹来,扶雪的素衣飞起,头上的那条绮缎随风飘荡,她简单素净站在那里的模样也是极美的,只是失去了曾经的鲜活与明亮,好像身体与灵魂都是破碎的。
神毅看着她,然后拿出那对银花缠玉玲珑镯出来看了看,迟疑之后,最终还是收了回去。因为他见过她看扶山的眼神,以及明白她此刻的眼神,他和她也都明白这双镯子意味着什么。
即便海棠已经凋零,但是海棠的花期还在。
后面的船只一直无法跟上来,所以也只得远远地追着。
入夜时,月牙从海面缓缓升起,星辰布满天际,四下寂静,海中倒映天河,众人都沉默着。
这时渊斩还在船内打坐,神毅在甲板上结印修炼静念心法,扶雪则躺到了船顶上。
扶雪看着那漫天星辰,她很久没有如此认真地看过日落和细数繁星。她以往觉得这些很美,很美,觉得这就是所谓世间安泰的模样。但自从巫灵岛覆灭后,良夜于她已无情,明月于她亦无心,爱意西沉,怨念东升,她也不想爱了。
扶雪坐起身来盘坐着,从魂鼎中取出清思琴来放在腿上,此行一共有两个目的,求证狱狮和灵蝶,给清思琴换琴弦。
扶雪抚着无弦琴,因蔷薇苑坍塌,它有些被磕到了,但是琴身流光依旧。她现在已经能够看出清思当真是把世间绝好的琴。她至今都不明白,为何不抚琴的兄长能寻来给了她。
扶雪心想着,这把琴无论如何都应该会作为守鹤圣子的傍身之物传下去才对,守鹤圣子一职不同于其他神兽宿主,对心法的要求达到了至高的境界,平日修炼心法必是少不了这琴的加持。
思来想去,若是琴真的是在守鹤圣子惊雨手上,即便兄长与惊雨有所交好,若是兄长自己抚琴最多也只得他指点一把好琴相赠,断然是不会得了清思这样的好琴。但兄长并不抚琴,却还能得来赠予出去,那的确就有一些值得深思他对兄长到底是何情谊了。
思寻无果,扶雪便灵力化弦拨弄起来,她距离扶山离开多久,便有多久没有抚琴了。各种指法皆在脑海中,但是亲手触弦时未免些许生疏。
琴音虽远远不及清思琴弦来得动听,但是琴声曲调仍旧可以沁人心脾。
她弹的是一首《断念曲》,曲子后面的故事很是悲伤,但是曲调很平静,悲伤很浅。它与其他悲痛应景的曲子不同,不会放大悲伤的情绪,而是消散它。若是弹久了就会慢慢减轻执念,所以才会得名“断念”。
扶雪在进入执念海的前三天里几乎都在弹它,当进入妄念海后,她怎么也弹不出《断念曲》了。
执念海不是单纯的海,因为地界内长满了永远如秋日般深黄的银杏树,一棵棵巨大的银杏树就生于海中,所以这一处地界也叫银杏海。船行到此处会走不快,执念越深的人会被其中的术法引住难以前行,会被困于其中。若是飞于上空便会看到执念之象明晃晃地落在执念海的树叶里,人不知不觉就会被吸引下来沉睡不醒,然后变成执念海的一部分。
行船进入不久,扶雪站在船头看着这一片银杏林海,关于巫灵仙岛覆灭前的画面不知不觉地慢慢进脑海中,让人眷恋不已。船越向中央行去那感觉越是清晰深刻,特别是关于扶山的画面。
渊斩站在扶雪身后道,“扶雪公主,可要进船内休息一下。”
扶雪笑道,“渊斩护法这么警惕吗?”她回头问道,“我很好奇,渊斩护法看到的是怎样的画面。”
渊斩故意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道,“没有任何画面”
扶雪知道他的用意,转过身去苦笑道,“当真是无情……”也不知她说的是渊斩的做法还是渊斩本身。
神毅也站在船外看着抚雪,但是并不言语,他的执念似乎很浅,又似乎比扶雪还深。不知道他看到的是怎样的画面,但在船行至执念海的中央前,他选择进入船内打坐,继续修炼起静念心法来。
船开始行至执念海的中央时,有一阵阵深黄的银杏叶飘落下来飞满了船只,也铺满了水面。那渗有一代代执念的银杏叶飞下来落到人的身上便会消失不见,会让人产生执念中的幻象。
在此处越行船,就会越感觉到痛苦,让人只想停留在这里。扶雪知道她不能停留,只是浅浅地看看曾经的自己与扶山。
扶雪伸手接住落下的银杏叶,银杏叶被抓到手上后就立刻消失不见,那些画面也只是一瞬间,所以会让人想不断不断地抓住。但她只是伸出手去,接住多少便看多少。即便内心很痛苦,但是她依然选择继续前行。
一棵棵高大的银杏树很是安静,似乎也很悲伤。
银杏叶在不停地掉落,似乎在故意飘向她,渊斩在她身后道,“扶雪公主,执念太深不是件好事。”
扶雪转过身来看他,船上一黑一白的身影,掉落到渊斩身上的银杏叶会重新滑落在地上,掉在她身上的银杏叶便会消失,两人就这么看着彼此。
扶雪缓缓走到渊斩身前,想要摘掉他的面具。渊斩一把抓住她的手道,“扶雪公主!”他的眼神很是凌厉。
神毅还在修炼静念心法,银杏叶还在不断飘落。
扶雪看着渊斩的眉眼,还是用另一只手摘掉了他的面具。她的感觉依旧无法分辨眼前人到底是扶山还是渊斩,但是理智告诉自己他是渊斩。
渊斩看着她,眼神是警惕的冷漠。
扶雪开口道,“你和他长得一模一样,但是他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他很安静,很温柔……”
扶雪把面具还给渊斩,然后转过身走去,任由飘落的银杏叶飘打着她,也任由心中的痛念穿身而过。渊斩看不懂她,心想为何执念使人痛苦她还愿意承受,这世间的情与爱果然会让人迷失自我,没有七情六欲才是对的。
直到行船一天一夜驶出执念海时,船上的银杏叶才消失不见。扶雪受到执念缠身的影响,匍匐在船上暂缓神志。
或许,执念太深,真的不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