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走了,病房里一时间恢复寂静。
眼底的戒备尽数卸下,像是突然被抽走了力气般,贺从云弯下腰,无声地抬起褚酌夕的一只手紧紧贴着额头,好半晌方才传来几声极低的啜泣,肩头微微耸动着。
他低估了褚酌夕以往对于陈思守的信任,若非如此,伤害不会这么深,不会深到让她觉得欠下的那只眼睛放在她的眼眶里不舒服,非挖出来不可。
他还高估了褚酌夕对于自己的信任,要不然离得这么近,人就在东远,开车几十分钟的事儿,他怎么会拦不下这样荒唐的事儿?怎么会放任她一个人待在那间冰冷的屋子里,亲手挖出自己的眼睛。
要不是他放不下心,当初褚酌夕临去岚北前,他特意做了一副耳钉替她戴上。
倘若不是这样,他不敢想,他的褚褚一个人绝望地倒在无人的房子里,究竟要过多久他才会发现。
若是按照以往的习惯,他一定会等着褚酌夕自己出现,若是一周以后还见不到人,到那时他再找去那间公寓…他压根儿就不敢想……
贺从云心中懊恼的同时又有些庆幸,繁杂的情绪揉搓成一团,最终化为不甘的眼泪哭的眼下狼狈一片。
滚烫的唇颤抖着亲吻褚酌夕的指尖,说话时带着抑制不住的哽咽。
“褚褚,这不公平…即便娄旭与杜父有旧,可那是他们的事儿,你不能因为猞猁的话,就把这件事儿强加在我头上……”
“我不能接受你因此疏远我,甚至对我有所防范,不信任我…你不能这么做…这不公平…褚褚…这不公平……”
褚酌夕醒时,眼前一片昏暗,唯有右眼下被鼻梁顶起的纱布处能够透露出一点带着橙红色的微光。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麻醉还在生效的缘故,即便没有眼球,左眼似乎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不适。
她躺在病床上,在昏暗中回忆了许久在休克前所发生的事情,同时尽量的用其它的感官努力感受周遭的环境。
好半晌她才皱了皱眉,许是因为忽然失去了视物的能力,好似周遭的一切都在她的感知中变得迟钝起来。
陈思守当初也是这样吗?
忽然的思绪仿佛有自己的意识,毫无征兆地闪现在她的脑海。
褚酌夕十分不满于这样突如其来的念头,像是在提醒她陈思守从前所说的一切都在应验。
她烦躁的皱了皱眉,有意不去想这些已经成为过去的事儿。
调整了一下不太舒服的睡姿,褚酌夕这才发觉自己的左手正被人紧紧地攥在手里,手背似乎贴着什么温热的东西,时不时还有滚烫的液体毫无征兆地砸下来,湿热一片。
她一愣,麻木地动了动手指,试探性的喊道,“贺从云?”
声音是出乎意料的嘶哑与难听,微弱到几不可闻,但她还是察觉到对方的身体陡然一僵,连带着与她相握的手掌亦是一紧。
“醒了?”贺从云“腾”得一下站起身,弯腰护着她的脑袋,拇指不断抚摸着她的额发。
褚酌夕的眼睛被纱布盖住,他只能如此靠近,急切地想要听对方再发出点儿什么声音来,好证实他的猜想。
“褚褚?出个声儿,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眼睛疼不疼?嗯?”他自言自语,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却又始终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算了,我还是先去叫医生。”
许是刚刚清醒的缘故,褚酌夕总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跟不上贺从云的语速,只是条件反射地想要拉住他,奈何手掌压根儿使不上力,轻而易举地就被挣脱了。
好在贺从云还是察觉到她的动作,立马停下来,“好,我不走,我就在这儿。”
“贺从云…”
她的嗓子还是哑的厉害,贺从云扶起她揽在怀里,喂了两口温水才算好些。
想起方才手背上的湿润,褚酌夕伸手胡乱摸索到贺从云脸颊的位置,果真湿湿热热的一片,“哭了?”
贺从云话里分明还带着哭腔,以及一丝极易察觉的委屈,像是有意露给她听,却还是极力否认道,“才没有。”
褚酌夕无声笑了笑,“拍下来,过两天让我看看。”
贺从云恼羞成怒地瞪了她一眼,又忽然意识到她现在压根儿看不见,于是握起她的食指咬了一口。
“想看的话,以后哭给你看就是了,有的是机会,反正少不了还是要被你给气哭的。”
褚酌夕闻言勾了勾唇,贺从云的脸颊贴着他的头顶,什么也没问,这样很好,她现在确实也什么都不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