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上海还给国家缴那么多税呢!上海一个直辖市养活了多少人?”
“什么上海的大学?是全中国的大学!国家每年给那么多补助,凭什么最后都贴在你们上海人身上!”
“那你不说上海抽调了多少全国各地的资源?!那么多价值是你们上海人创造的么?”
钱佳玥真的出离愤怒了:“我们上海的大学,招自己上海的学生,想招多少不行么?你们有本事考你们江西的大学啊!”
堂姐在高考大省的压力,那么多年对直辖市的不满,滔滔不绝;钱佳玥从小《新闻联播的熏陶,工会主席的教导,也口若悬河。全桌的大人都看热闹,但明显,大家对上海人民都没什么好感,给堂姐鼓劲鼓得厉害,都盼望着能一招说死钱佳玥。
“本来就是么!”堂姐不服气地撇撇嘴,“有什么了不起?你们能上好学校,还不是靠了一本上海户口。你们复旦交大上海本地招多少人?分到我们整个省里才多少名额?”
不公平,太不公平了!钱佳玥看着一桌亲戚奚落的笑脸,忽然有种被欺负的感觉。
虽然平时上课老师有时也会说笑全国高考比上海难,但堂姐这话刺得钱佳玥满心不舒服。上海的状元给他们提携都不配?那肖涵算什么?那自己算什么?钱佳玥气血上涌:“你乱讲!”
“你等着,我找一道我们高一的题给你做!”堂姐“呼啦”起身,从书包里翻出一本物理册子,圈了一道题19.扔在钱佳玥面前,“三星的,高一上的,不欺负你,我看你多久做出来!”
“我们老师说了,你们上海最好的学生,给我们这里的县状元提鞋都不配,”堂姐不甘示弱,“不就仗着你们有地理优势么?凭什么你们单独考啊?因为你们要是考全国卷啊,全国人民都知道你们有多丢人了。”
日光灯在屋顶“吱吱啦啦”的叫唤着,钱佳玥盯着眼前这题,眼泪都要出来了。她觉得好委屈,从踏上长途车那一刻就开始累积的委屈。
“上海高考怎么了?”钱佳玥觉得有责任要为自己的地域辩护。
“算了算了,”大伯拉堂姐。几个叔叔婶婶用方言大声喊了两句什么,堂姐一瞪眼,也用方言还了一句嘴。
堂姐比钱佳玥大半岁,照理应该是一届,但江西普遍喜欢让孩子早两年念书,所以堂姐已经上了高三。年夜饭上照例要谈到孩子们成绩,谈到高考,堂姐忽然不屑一顾说:“你们上海高考,呵呵。”
钱佳玥的视线很模糊,她好恨自己,为什么不是肖涵,为什么不是赵婷婷,为什么要让上海学生因为自己承担这种污名。
大伯家的堂姐,曾经钱佳玥最喜欢的堂姐,在餐桌上的对话感觉也有点变味。
“我们不考这个!”钱佳玥受不了了,把本子一推。
换作从前,钱佳玥一定是向着钱枫,觉得陈秀娥势利的,但这次回来,她忽然觉得有点变味。
“哦,稍微难一点的你们都不考是吧,还什么市重点呢,”堂姐扬眉吐气地补了一刀,桌上忽然爆发出一阵哄笑。
每次回江西,钱枫和陈秀娥都要吵,钱佳玥已经见怪不怪了。从爷爷家吵到大伯家,从农村里吵到镇上。在上海恩恩爱爱的两个人,一换地方就水土不服,真应该找风水先生配包土带着走。
陈秀娥过来搂钱佳玥,一边骂堂姐:“过年吃饭就吃饭,做什么题做什么题!”
陈秀娥眼睛一白一白跟钱枫抱怨:“了不起死了,三层砖房,巴死了!装修也不装修,上面统统是毛坯,下面到处都是瓷砖,搞得跟医院一样,冷都冷死了!”钱枫皱了皱眉,不高兴陈秀娥对自己家的抱怨:“好了,你不要说了,不要露出一副你是上海人高人一等的架势来。”
钱佳玥忽然想起来什么,奋力挣开陈秀娥,对着堂姐嚷:“我们上海考的,是素质,不是这种死记硬背的题海!素质你懂么?是真的能看出来一个人的能力,不是靠你们这种死做题!”
钱佳玥也不喜欢爷爷那一大家子人。大伯新盖了房子,非常得意,自豪地在三层小砖楼上下指:“我们家现在有多少多少间房!你们随时回来住!看你们在上海就住鸽子笼那样一点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