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东云幼时在花石县还引起过一时轰动。他四岁由父亲杨秀才启蒙,六岁时写了四首咏春夏秋冬,引得众人啧啧称奇。正巧那一年学政路过松宁府,大小官员并乡绅自是接待不提,一日众人陪同学政大人于清水江上泛舟,欣赏此地颇有名气的十里青山画屏。有人提起附近花石县出了个小童甚有天赋,好事者马上去接了杨东云并杨秀才来。
杨秀才见了学政大人浑身发抖,涕泪交织,倒是六岁的杨东云很是沉稳,对答甚有条理,又奉题现做一首咏清水江,虽然稚嫩但诗句清新可爱。学政亲解了自己秋月桂花图案的织金腰带送给杨东云,让他挨着自己坐吃席,并对知县笑言:此汝地千里驹。
然而杨东云这匹千里马起步虽然快、脚力却不够,他的诗作水平也似乎一直停留在六岁时。后头不如他识字早、做题早的都赶了上来,天才的名气暗暗的消磨了去,神童更像一个调侃。对于“小时了了”的评价杨秀才一家并杨东云自己是拒绝的,学政大人难道会看走眼吗?
于是乎,学政这一句赞美变成杨家一个希望、也是一个紧箍咒,勒得螺蛳巷的人紧紧的,眼里看不到第二条路。
这边杨家一行回到了螺蛳巷。杨秀才今日饱餐痛饮了一顿,早歪到铺上打起鼾来,杨鲁氏逮着问儿子感觉如何。杨东云朦朦胧胧意识到今天的举动和自己终身大事有关,可到底十四五岁的少年人人事上一知半解的,他素来又是个死读书的,就只喏喏一句“全凭爹娘做主”。柳家茶饭不错,这是他唯一的感觉。至于柳家姑娘他没看一眼,圣人说了非礼勿视。
杨鲁氏心里却痒滋滋的很不满意。柳家这低贱的商户的竟然高墙大屋住着,不值钱的丫头片子绸的缎的穿着;自家房子却没钱换瓦片,左厢房淋得一面墙都起了霉。这世道真是没天理。
左想右想更憋气,发泄不出浑身不得劲,她看着杨秀秀对着镜子喜滋滋的左看右看,就过去一巴掌扯了簪子:“娘给你收着,莫学那妖妖佻佻的小蹄子。”又要剥她身上的绸子衣服。
杨秀秀不肯,吃了几下巴掌,哭了起来:“娘你心里只一个哥哥,女儿就看成脚底泥一样。今天去柳家我都臊得没话说,人家穿的什么我穿的什么,柳枝那泼辣货就不说了,你看柳条那几岁的小崽子就穿葱绿绸子的衣服、还扎着金花呢;她脚上的鞋子也是缎子面的,耳朵塞的是玲珑环的金耳环!我都看得真真的。”
杨鲁氏骂她眼皮子浅:“你哥哥往后中了举、还怕没金的银的。”
“哥哥中举都是猴年马月的事了,我今年都十三了,一件绸子衣服都没有。”
杨秀秀话让老娘勃然大怒,被痛揍了一番,“死蹄子竟然敢咒你哥哥!老娘就不该养你到今天,要省多少油米。你再胡咧小心卖了你、得几个银钱家里不松快松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