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暄到密室的时候,顾景辰正披着单薄的外裳坐在卧榻上,捧着一碗汤药,并未喝下。
许是高烧的缘故,苍白的脸上团着红晕,看起来形销骨立憔悴不堪。
“这两日你好好喝药,听徐涂的,过几日,孤给你找个疗伤的地。”
顾景辰端着药碗的手顿了顿,扬起手将碗中的汤药一饮而尽,皱着眉头,沉默片刻。
“阿昙好吗?”终于,他抬起头去看门边的男人。
俊挺的身姿,高洁的面容。
“你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萧暄声音冷淡。
气氛变得比刚刚还要冷,顾景辰将碗放在一旁的桌几上。
他依旧一字一句地问:“殿下。阿昙如何?”
憔悴不堪行销立骨的男人,对上萧暄有些剑拔弩张,他是必须要知道妹妹究竟如何的。
萧暄心头重重地冷哼一声,好大的气派,好猖狂的顾景辰,身为阶下囚还敢与他撕破脸皮。
难道他以为自己还是多年前顾家公子,被天下贵族学子追捧称赞着吗?
“她很好。孤今日带她进宫去了,与孤同桌而食,将来也会一定好好待她,让她像从前在顾家一样滋润、快活。”
“也绝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顾景辰并未因他的话放松下来,反而脸色微变。
两人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的,作为从前的伴读,他可以说了解萧暄,又不了解他。
但他知道这样的萧暄绝对是不怀好意的。
若是从前顾家还在,他会认为这是萧暄的维护。
可多年后的今天,妹妹曾经做的事,让他不敢相信萧暄是真心地将顾昙带进宫去的。
他表情冷凝地默默收回目光,袖中双拳紧拧,声音涩然;
“殿下。我知道你恨什么。恨当年我父亲害了先太子。”
“可是,阿昙她是无辜的,她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做,若是你那么恨,我愿以命相抵,换殿下放过我妹妹。”
萧暄:“你的命不值钱。”
顾景辰略带痛苦的眼神盯着虚无。
先太子是源头,父亲是源头,妹妹当年的别嫁是源头。
从前他没好好关心过妹妹,才让她曾经处于孤立无援的地步。
顾景辰咬咬牙:
“殿下,你难道没查过当年的事吗?里头多少的内幕,你肯定没查清楚吧?”
“让我见阿昙一眼,我把这些年查到的东西都给你。”顾景辰这辈子都难以释怀当年回来太晚,没能将妹妹带走。
他作为兄长,却在妹妹最需要帮助时没能尽到一点兄长的义务。
萧暄没有马上出声,沉默的态度颇有几分拿捏和玩味,待觉得差不多后,轻淡道:
“若不是孤,你早就死了。拿什么和孤谈条件。想见你妹妹,不可能。”
“还有,你若是不好好吃药,养身体,孤直接将你妹妹纳了做妾。”
顾景辰喉头鼓动,话语在唇舌间转了转,压抑着怒火:“顾家的女儿不做妾。”
萧暄的话,让顾景辰神思彻底清醒,“不让我直接见阿昙也可以,但必须让我知道她好好的。”
“哪怕是远远看一眼也行。”
“否则,一切免谈。大不了鱼死网破。你恨我父亲,可你更想为先太子翻案。”
面上若无其事的顾景辰说完后,久久未动,心头忐忑。
萧暄神色不见一丝愠怒,冷酷而残忍地道:“顾景辰,孤可以让你远远看一眼。但你若是耍花样,你知道后果的。”
顾景辰望着薄情寡义的萧暄,最后点头:“只要我看到阿昙好好的,那我就把东西给你,也会好好养伤。”
虽说被救时他身上的确中了好几刀,但这些年风餐露宿,早就变得皮糙肉厚,那几刀不至于让他如今还不好。
就是因为他把汤药喝一半倒一半的缘故。
密室本就不透风,药味在里头散不去也很正常。
他不再看萧暄一眼,自顾躺在卧榻上,为见妹妹养精蓄锐。
从宫中回来后,因为马车上说的话,顾昙本以为当夜萧暄会真的来后宅歇息。
不曾想夜里并不见人来,只恍惚感觉半梦半醒之间有人在她耳边咕咕哝哝地说了不少话,但她一句也没听清。
再醒来时,卧榻一侧平整无痕,并没有什么人出现的样子。
她笑了笑,觉着自己定然是白日里想得太多了,才会做那样的梦。
只不过这日夕阳快下山时,萧暄来了后院,顾昙正在用膳。
削肩细腰背对着他,乌发绾成发髻,不见任何饰物。
他想起从前的她,虽说和其他的贵女比起来会素淡很大,但不至于如此。